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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形上看，本人绝对是一位拿得出放得下的湘西警察：一米七0的个子，黝黑健康的皮肤，身体健壮，体格魁梧，甚至有点偏胖，加上性情随和，嗓门也还算大，办事雷厉风行。别人一看就知道我是个具有山里人特色的警察——能吃苦耐劳、说话算数等等。
可是，我不会喝酒！
这确实是个致命的弱点，山里人不会喝酒，就好象城里人不会跳舞海边人不会游泳一样让人吃惊，况且我还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位身穿制服的的山区警察。在许多人眼中，警察、男人、健康、豪爽、酒，这些词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所以，不会喝酒的警察有时就遇到许多与酒有关的尴尬事。
那是一个冬天，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滴水成冰， 12月31日，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当时我还在派出所工作，正在所中值班。突然，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一个苍老而夹着哭腔的声音传了过来：“派出所吗，我家的老牛不见了！”在山区农村，耕牛是农民的命根子，一头价值上千元的牛，抵得上半个家当，农民们早已把耕牛视为家庭一员，经常是小心翼翼地像侍候父母一样地侍候着它。一头牛的被盗，对农民的打击是致命的，农民对偷牛贼也是异常地憎恨，甚至在吵架中伤人最深的话就是“你这么做是要遭报应的，明天就死你家的牛”！因此，在处理涉农案件中，我们对偷牛案件的查处也是最重视最及时的。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艰难跋涉，我和同事终于到达了村庄，牛栏边围有一大群百姓，失盗的张大爷眼巴巴盯着牛栏，眼中流露着痛苦、焦急与期盼，见到我们来，人群很快就让出一条路并将所有的目光集中到我和同事身上。案情并不复杂，张大爷的那头黄牯牛平时关在距家50米左右的栏中，就是昨天下午天快黑时，张大爷的小孙子还给牛喂过青草，到了今天早上，张大爷准备上山放牛时，发现黄牯牛已不翼而飞，栏中只留有未吃完的干草与牛粪。张大爷在边上不停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呢，老牛平时只听我的话，它怎么会走的！”
很快，有百姓反映李老五可能知道一些线索，同时也告诉我们，说李老五爱人去世得早，就他与儿子相依为命，儿子懂事的早，现在已经是高三了，过半年就要参加高考了，成绩挺不错的，是个考大学的料。并说李老五那个人有点古里古怪的，自老婆死后，就不再常到村中走动，与村民也不多交往，平时就好“二两”，一年到头酒不离口壶不离身。村民们一再叮嘱我们要注意讲话，说李老汉有个特点，如果话讲顺了什么事都好办，话讲绝了可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李老五家在村东，单家独户的，一道木制的篱笆围在四周，出村的小道绕篱笆而过。李老汉的院子收拾得挺干净，一看就知道他是个讲究的人，理家处事是把好手。李老五猜定我们一定会去找他，早就把火坑里的柴火烧得贼旺。一踏进大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李老五忙不迭地泡上一杯热茶，招呼着“暖和暖和”身子。同事几次欲询问与案情有关的问题，总被李老汉从中打断，说好事不在忙中，再怎么样也得先喝上一杯茶，说事情总会有个水落石出的。李老汉瞧着我说，早就知道派出所来了个从公安学校毕业的大学生，一直没有机会见着，说他准备让他儿子报考警察学校，将来也得做一个为民办案的警察。李老汉边说就抓住一只芦花母鸡，说一定得和我这个大学生喝上一杯。如同村民说的一样，李老汉的决定根本就不容得我和同事反对，他一再强调，不到他家吃，就是看他不起，如果那样的话，就不要找他调查了解什么情况。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们除了留下来，好象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记得在毕业典礼上，学校那位德高望重曾长时间在省刑警总队工作有着十分丰富侦查经验的涂水成老校长就说过：“侦查破案没有巧，走三家不如坐一家！” 望着炉火上沸腾的开水、窗外飘落的雪花以及李老汉忙碌的身影，一种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在外办案，如果没有张大爷那张痛苦的脸不住地在此眼前晃动，在这隆冬时节，烤着炉火，切着清茶，窗外雪花飘飘，室内其乐融融，真让人有种“经酒小火炉，能饮一杯无”的诗意。可我半点都没有一丝浪漫的感觉，我心急如焚，蹲在李老汉旁边，与其拉着家常，想从他口中早一点套出线索。可李老汉象是早就知道我的心事一样，在那里天南地北，就是不谈案情，我也只有干着急的份。
还好，李老汉很快就将饭菜端上了桌。这时，一个新的难题又出来了，好客的李老汉在每人面前，湛上满满的一大碗酒。说实在的，那个时候，“五条禁令”还没有出台，警察在外面喝酒是出了名的，外人都知道警察喝酒挺厉害的，说要当警察就必须先学会喝酒。李老汉端上来是自己酿制的糯米酒，在当地农村称之为“壶子酒”、“猪儿糟”，意思是说人人都可以抱着酒壶喝，但最后都得变成“猪儿糟”，这酒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入口醇甜浓香，比饮料还饮料，无论老幼年少还是童孺姑嫂，人人都可以喝上一杯两杯，但这酒后劲特大，醉人于不觉之间，有时能使人于一日二日不醒。更为触巧的是，我和我的同事两人都不喝酒！要是在现在，我们完全可以拿出“五条禁令”来挡驾，可那时虽有“禁酒令”，但多是流于皮毛。我正想说我们在工作时是不能喝酒的，李老汉立即用一种不可置否的语气道：“你是大学生，有知识有文化，是不是看我这老农民不起？你不是要我告诉你线索吗？把这酒喝了，我让你们绝对满意，让你们绝对抓到偷牛贼，如果你们都不喝酒，那对不起，我就当着什么都没有看到，我什么也不知道！”
既然前面已经一步一步地走下来了，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走，自己出生于农村，了解农村的生活习惯，中国的农民也许是全世界最纯朴最热情的一个群体，他们对于每一个来家中做客的朋友，那怕是路过此地的过客，都是尽心尽意的，如果你不领情，他们就会认为你摆架子看他们不起。你要到农村工作，你就必须学会随乡入俗！我是必须要喝的，因为李老汉已经点名了。经过商议，李老汉最后同意就我一个人陪他喝酒，让同事能保持清醒。就这样，我与李老汉一碗一口地连喝三碗，感觉到那酒一碗比一碗甜，第三碗的时候，我都感觉不到是喝酒，而是像在喝糖水，腻得张不开口，整个口好象都沾在一起。我看着老汉道：“老伯，这是我第一次喝酒，现在您应该告诉我了吧？”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境出现了，李老汉面露难色，愣着不说话，半响，他举起大碗，猛地一口喝了下去，“大妹子，就对不住你了，谁叫他们干这种天杀的事！”原来前天晚上李李汉酒喝多了，凌晨3点感觉不舒服，爬起来上厕所，突然看到篱笆外小路上有人过路，经仔细辨别，李老汉发现竟然是自己的两个外甥牵着头黄牯牛匆忙赶路。李老汉一直不肯急于告诉我们偷牛贼是谁，一是心中有所顾虑，二来听人说派出所新来的大学生为人和善，视老百姓为亲人，也想得个证实。李老汉看到我为了老百姓，竟不顾自己不胜酒力，不惜以身体为赌局，实在是于心不忍，良心上过意不去。李老汉还说，当时如果我和同事如果铁心了不肯喝酒，他也决定不会把自己的外甥“出卖”，让这个秘密埋在心间的。
事后想来真的还是好险，自己当时也没有想那么长远，说实在的，我根本就不想喝那酒，只是觉得李老汉那么热情，如果不陪他喝上一杯，心中过意不去，怕后面取证有些不好说话,喝酒的时候甚至夹杂着一种叫虚伪或应付的成份。说来也是，老百姓的要求其实很小，有时甚至只要一口水酒。在后面的工作，这也时时提醒自己，对待群众问题，一定要细致入微，做到“润物细无声”，因为百姓才是我们工作的真正父母，如果离开了群众，我们的工作将会是寸步难行。
办完这起偷牛案后，我调到了局政工室从事宣传工作。7月，李老汉的儿子考上了公安专科学校，政审时，他一个劲地叮嘱儿子，毕业后一定要当个好警察，当个为民爱民的警察。
编辑：舒丽莉
作者：陈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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