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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里之四:清明

作者:朱彩辉 编辑:redcloud 2011-04-06 18:12:54
时刻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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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既是清明节,又是三月三。

  如果不是早晨在菜市场看到有卖地米草的,还不知道今天是三月三。在我们老家,是没有三月三这个节日的。在湘西,三月三是一个节日,但具体是什么节,似乎是没有人说得清,只知道这一天是必定要用地米草煮鸡蛋吃,据老一辈的人说,三月三这一天吃了地米草煮的鸡蛋,可以治头昏。在湘西这么多年了,自己从来没有煮过。不过,却是吃过的,第一次吃,自然是在姑姑家,姑姑除了乡音未改,其他一切都已是入乡随俗了。

  今天,我不买地米草煮鸡蛋吃,也不用去给先辈们挂亲。我的公公去世未满三年,按这儿的习俗,在清明前就必须上坟,并且那不叫挂亲,叫挂社。先生家里象这些诸如祭祀、上坟、挂亲之类的事情,是有很多可讲究的“规矩”的,像我这样长年住在城里,且又不懂丁点儿“规矩”的媳妇,他们自然也懒得让我参加,当然,我也从未要求过。老实说,那些带有阴阳生死的占卦以及咒符也让我心存忌讳,敬而远之。而我自己的祖父祖母安睡在千里之外的故乡,爸爸说给祖父母挂亲,是他和妈妈的事,不要我们操心,也更不要我们千里迢迢地赶回去。所以,清明这一天,于我,似乎是多出来的一天假期。

  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给故去的亲人们挂亲了。前些年,每年都要随了姑姑姑父给姑婆挂亲。那时候,姑爹姑姑都还在上班,也没有象现在这样有清明假。在清明前的一个星期左右,姑爹便开始准备,姑爹不喜欢到纸扎店里买那现成的花花绿绿的纸枪,每年,他会从纸扎店买来素白的竹棉纸,一张一张地折叠好,用剪刀剪出花形来,然后再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地展开,一串串地挂在小竹棍上。因为竹棉纸极薄极软,一不小心,就会将花形捏坏。所以,姑爹剪花枪时,总是大门紧闭谢绝访客。他怕往来的邻居在他堂屋里吵闹穿梭,一不小心碰坏了那些蓬蓬松松,经不起风吹的纸枪。通常,堂屋里只有他和姑姑,姑姑坐在堂屋的沙发上或做布鞋,或织毛衣,那些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家务总是一样连着一样,最后,连成姑姑一生的光阴。我和表妹因惊羡姑爹剪纸的手艺,偶尔也会拿了一本书,装模作样的坐在堂屋里。其时,姑姑姑爹便会有一句无一句地给我们说些姑婆生前的事。姑婆是裹过脚的旧式女子,做酸菜在蔡家湾很有些名气。木屋后面柴棚里的一排做酸菜的瓦坛子,便全是姑婆留下来的。姑婆还很会做布鞋。她有一只装针线、碎布的竹蓝子,那时候,二姑姑在桃源纺织厂上班,经常带大卷的碎布片回来,所以,姑婆的竹蓝里永远都能找到好看的小花布,而我们的脚上也总会穿着比别人家要好看的花布鞋。姑婆一生最远的地方只去过省会长沙,她说她很想看看动物园的大象是什么样子,于是,姑爹便背着她下了山,坐着车上省城动物园看大象。

  姑婆就安葬在姑姑家对面的大山上。站在姑姑家堂屋的屋檐下,便能隐约看见安睡着姑婆的那座山。湘西的山与山看着近,走着远,常常会走得你腰疼脚疼。去姑婆的坟地,翻过一道山岭后,要沿了茅草齐膝深的山坳一直往里走,然后,爬笔直笔直的山路直达山腰。姑婆的墓地便在长满杉树的山腰上。姑爹在坟上栽了一些坟竹,几年后,坟竹便将姑婆的坟墓掩映得郁郁葱葱。山腰上的坟不多,廖廖几座伴在姑婆的坟地左右,不知姑婆会不会有些寂寞。姑婆生前是很快活爱热闹的人,每日坐在堂屋外的屋檐下,一边做针线活,一边与过往的熟人扯谈聊天,将日子打发得喧嚣有色。记得,每次隔壁邻居红卫舅舅拿了碗来讨酸菜,姑婆便会对他说:“你打一个花鼓给我看啊,打一个花鼓,我就给你取酸菜去。”长得好看且能歌善舞的红卫舅舅便放下碗,又唱又跳地给姑婆表演一个。有时,红卫舅舅耍懒不肯唱,便会对姑婆说:“天天唱,天天唱,哪有这许多唱的啊?”姑婆自然不依,提高了嗓门道:“那你天天要,天天要,也没有这许多酸菜给的啊!”红卫舅舅不管不顾拿了碗自己跑到后屋的柴棚里去取酸菜。这时,姑婆便用她的拐杖轻敲红卫舅舅的腿,笑骂着跟在红卫舅舅后面,亲自去给他取酸菜。姑婆八十五岁时去世,那时,我已参加工作。待我赶回家时,姑婆已躺在棺材里。姑婆生前曾说过,她不喜欢听丧歌,喜欢花鼓戏。小姑姑请了会打花鼓的人,在灵堂前整整唱了三天三夜。我想,姑婆如若能够感知,那么,在她驾鹤西去的路上,一定是一路锣鼓一路歌吧?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几年没有给姑婆挂亲了。在电话里给姑爹说起,姑爹亦和爸一样,说,已经代替我们给姑婆挂亲了,我和表妹几个对姑婆的好,姑婆在地下都知道的。

  并不是为自己的懒惰或不孝找托词,其实,在我的心里,越来越认为,去不去亲人们的坟头挂亲扫墓只在其次,只要在生前对他们持有孝心,不曾亏欠便是最好。前几日电视上说,再过八年,上海便无墓地可葬了。我不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却也知道人死如灯灭,每一个人最终都会如尘埃一样消散于这莽莽苍苍的世间,像生活在像上海这样的思想开明的人们,大可不必为死后的葬身之地所纠结,大海、湖泊、江河哪儿不是我们的安身之所?在“清明”这个特定的日子,用了纸枪,香烛、鞭炮在故人们的墓前来一场看得清、摸得着的祭奠故然是好,但在某些静思默想的时刻,偶记起他们,回忆起他们的好,未必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牵挂。更何况,血浓于水的亲人,你更好地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怀念啊。

  所以,清明时节雨纷纷,那不是泪滴,是春风化雨般的温润,就如此时,我坐在窗前,想起我的姑婆,想起我那些故去的亲人曾经给我的爱。

作者:朱彩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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