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0,沈大爷起床。
沈大爷差不多每天都是这个时候起床,其实,沈大爷老早就醒来了,至于每天自己什么时候醒来,沈大爷自己也不知道。时间对于沈大爷来说,今天和明天没有区别,早上五点钟和早上六点钟也没有什么区别。他家墙上的电子钟一直就停留在24:00,也不知是哪一年就停地这一时刻上。大多数的时候,沈大爷躺上床上,睁着双眼,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一点点地从蒙蒙亮变成灰亮再到大亮。沈大爷也不开灯,双脚摸索着床边的黑布鞋,双脚挨着地面划着一个圈,二个圈,找到鞋了,一双脚指稍稍向前一伸,半个脚板便伸到鞋子里去了。沈大爷站起来,想要去洗手间洗漱,刚一迈开右脚,身体便不听使唤地向前倾了一下,他站着定了定神,心里叽咕了一声,继续朝洗手间走去。
洗漱完,沈大爷回到客厅,拿起饭桌上的收音机,以及收音机旁边的助听器,边走边打开收音机的开关。收音机一阵“丝丝”声后,便调准了频道,沈大爷戴上助听器走到阳台上。听听新闻,听听京剧,这是沈大爷每天的功课,也是他几十年来的习惯,就如每天的吃饭睡觉一样,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只是,这几年,沈大爷的耳朵越来越背了,京剧已是听得少了,新闻虽是每天早上播放,但沈大爷听进去了多少,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不过,沈大爷最喜欢这阳台了,这儿是他消磨时光的好出处。站在阳台上透透风,远眺近观一会儿,草木四季的枯荣,他总是最先感知。阳台正对着马路,远处是连绵如黛的青山,近处是满眼的绿,梧桐、枫树、香樟,以及玉兰树,高大挺拔错落有致地在马路两边延伸开去,将马路上空遮盖得严严实实。这些树与沈大爷住的楼房一样的年纪,三十多年了,沈大爷看着绿化办的人栽下去,那时,沈大爷四十来岁,如日中天的年纪。如今,这些楼房连同楼房里的主人们都已在岁月中老去,有的甚至已作了古人,唯有树木依然高大葳蕤,玉兰年年飘香,枫叶年年黄了又青,青了又黄。多年前,阳台上二三十盆花花草草更是沈大爷的骄傲,别人都说,沈大爷家最好找,站在楼下,抬头看看哪家阳台的花盆最多、花最好看,便是沈大爷家。这些年,花草再也无人打理,慢慢都枯死了,花盆里还长出了野草,唯有一蔸仙人掌灰头土脸地弯在那里,和沈大爷一般现出老态龙钟的形态。所以,有人说,如今沈大爷家也最好找,站在楼下看谁家的阳台上有许多长着杂草的花盆,就是沈大爷家了。不过,如今,已很少有人来找沈大爷了。沈大爷家花盆里的野草和沈大爷一样的孤单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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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爷看着马路上的行人。这条马路只是政府住宅区通往外面的的一条小路,往右走二百米,即是马路的尽头了。平时,除了上下班,大多的时候行人稀少。这个时候,因为时间尚早,不过七点左右,人们的脚步都还显得不慌不忙,二三个孩子一路蹦蹦跳跳,他们的祖父母,或是外祖父母,也是紧一步慢一步地跟着。其中有一个孩子,手里提着二个粽子,那两个粽子特别显眼,大大的粽子,绿油油的棕叶,结成蝴蝶结状的棕索,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从市场买的,而是自家包的。端午要到了吗?沈大爷在心里嘀咕道。看到小孩子手中的粽子,沈大爷有些想吃粽子了。有多久没有吃过粽子了呢?应该有一年了吧?去年儿子沈大山说是要给省里一位什么领导拜端午,没有陪沈大爷一起过节,不过,倒是给他送过来一盒粽子,那粽子一定也是别人当礼物送给沈大山的,产地是山东,什么红枣粽、腊肉粽,五花八名的,但好看不好吃,尽管刘嫂重新煮过,但吃起来还是腻腻硬硬的,像岩头一般。沈大爷目送着提粽子的小孩子远去,收音机里的新闻早已播报完毕,此时已转入到娱乐动态里,沈大爷拿了收音机回客厅。住在一楼的刘嫂差不多应送早饭上来了。
沈大爷将收音机放在客厅的餐桌上,顺手端起茶杯喝了两口隔夜茶,然后将自己安进沙发里。沈大爷抬头看看客厅四周,自己住了一辈子的窝,泛黄的石灰墙,老式的家具,虽说只是八十多平米,但搁在三十多年前,按了级别分的福利房,这已是政府大院内最大的房子了,二室二厅,一卫一厨,宽敞向阳。只是,如今这房子已是彻底地老了。棕色沙发边边角角的皮子都已磨损,中间的座垫上还裂了一道大缝。高低柜、电视柜、餐桌、电视机、吊风扇,每一样都老式陈旧,也都落地生根了一般,几十年未曾挪动过地方,与房子融为一体了。这与儿子沈大山二百多平米的楼中楼比起来,自然是要差得远。沈大山住在银苑新村,沈大山曾经将沈大爷接去同住,可是,儿媳妇在家里设牌局,麻将声没日没夜在客厅里“嘻嘻涮涮”,让沈大爷简直无法忍受。沈大爷是一辈子不沾牌的人,对于成天坐在牌桌子上的媳妇,自然是一万个不满意不喜欢,沈大爷和儿子沈大山说过几次,儿媳收敛了几天又依然故我,沈大爷不声不响,提着衣服便回了自己的家。人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像沈大爷这样倔脾气的老人,是决不肯屈服别人的,住着自己的小窝,一切自己作主。自然,也不是沈大爷买不起新家具,沈大爷处级干部退休,一个月四五千元的退休工资,生病有医保卡,儿子女儿也不要他半分,换新家具的钱自然是有的,可是沈大爷他没那个兴致。前些年,沈大山说要给他买个大电视机回来,沈大爷一口就拒绝了。沈大爷心想,他一个人看那么大一个电视有什么趣味。
刘嫂将早餐送上来了。刘嫂是沈大爷家的保姆,给沈大爷做饭洗衣。三年前,沈大爷中过一次风后,身体状况便差了许多,虽然吃喝拉撒尚能自理,但沈大山还是请了一楼的刘嫂照顾沈大爷。自从有了刘嫂,沈大爷的儿子女儿便似乎放下了一个大包袱。开始的时候,沈大山每个星期还来看望一下父亲二三次,这二年,沈大山做了财政局的局长,时间便似乎不再由自己控制,由以前的一个星期二三次,慢慢变成一个星期一次,这一年来,则是二三个星期才来一次。来了父子俩也没有话说,加之,沈大爷耳背,还又不肯戴助听器。这不,上个周末,沈大山倒是来看父亲了,沈大山对老爷子说,他要去长沙出差,沈大爷却回答道:天这么热,穿长衣服做什么啊。沈大山无奈,嘱咐了刘嫂几句,便走了。女儿更是难得回来一次,老人的所有消息都来自他哥哥沈大山,对于她来说,父亲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不过,刘嫂倒是个忠厚老实人,尽量将就沈大爷的喜好,调换着花样提高沈大爷的食欲,但他还是吃得少,倒掉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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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嫂看到沈大爷已经坐在沙发上,便打招呼道,嗲嗲,你起来了啊,说着便把早餐放在桌上,今天的早晚是二个馒头,一小碗稀饭。
刘嫂从厨房取来汤匙和小半碗榨菜。刘大爷盯着他的早餐,并不着急吃,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刘嫂说:“快要过端午了啊。”
“后天就是端午呢。沈局长出差要是没有回来,您就到我家过端午啊!”刘嫂提高嗓门,揍近沈大爷的耳朵大声道。
“啊。”也不知沈大爷听没听到刘嫂的话,皱了皱眉,慢慢地拿起筷子,手微微地颤着,好一会儿才将一片榨菜送进自己的嘴里。
“你今天气色没有平常好,你感觉还好吧?”刘嫂关切地问。
“我没事。”这回沈大爷倒是听清了刘嫂的话。他头也不抬,拿起一个馒头,继续吃他的早餐。
刘嫂看到沈大爷开始吃早餐,便走进卫生间清洗沈大爷先天换下来的衣服。
刘嫂洗好衣服出来,沈大爷已经结束了他的早餐,桌上还剩着一个馒头,半碗稀饭。刘大嫂嘟噜一声:“又没有吃完啊”,沈大爷摆摆手,走进睡房,换了一双牛筋底帆布鞋,刘嫂以为沈大爷像平常一样,要到一楼坪场坐坐,拐杖也没有替他拿,跟在沈大爷后面,走下了楼梯。
沈大爷下了一楼的楼梯,刘嫂走进自己家为沈大爷搬太师椅。这个时候,坪场里已有三四个退休老干部,他们正围在一起逗着谁家的小宝宝,也没人和沈大爷打招呼,大家都知道他耳背,和他讲话费神。刘嫂搬出太师椅放在篱笆边。沈大爷没有坐,而是定定地看着倚在篱笆边的蔷薇,粉红的,淡白的,花蕊带着烟色,已略微有些蔫败了。靠近马路边的月季倒是开得正当时,火红火红的,据说是与玫瑰嫁接过后的品种。篱笆里面是刘嫂家的菜园,辣椒、茄子、甜菜、苋菜,丝瓜、苦瓜,园子不大,刘嫂见缝插针,当季的菜恨不得一样不落地栽几蔸。刘嫂扯了扯沈大爷的衣袖,一只手指了指太师椅,一只手做了个自己要回家吃饭的手势后,转身回家去了。
沈大爷在坪场上站了一会,马路上有人着急上班,一边走,一边剥着手中的粽子吃。身后大楼里谁家也在煮粽子,满楼都飘着粽子的香味,沈大爷心里面也都是粽子的影子。后天就是端午了,市场上一定有粽子卖吧?香州路拐角处的张老头的粽子味道最正,不知他还在不在那卖粽子呢。沈大爷心里想着,人不由自主就朝马路上走去。
沈大爷走到马路上,才发现自己没有拿拐杖,再摸摸自己的上衣口袋,口袋里倒是有钱。沈大爷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去取拐杖。这时,一个与他年纪相彷的老人从他身边走过,精神矍铄,昂首挺胸。沈大爷即刻打消了回家取拐杖的念头,跟在老人后面,稍稍加快了脚步。可是,不一会儿,老人便把沈大爷摔在了后面,拐一道弯后,老人便不见了,沈大爷又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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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爷好久没有上街了,上次上街是什么时候?二十天前?一个月前?记不得了。这几年,儿子女儿不让沈大爷擅自上街,怕他出事。沈大爷每天像个菩萨一样,坐在家里,对着桌椅板凳,对着墙壁上爱人的遗像;坐在楼下坪场,对着树木花草,对着空茫世间。刘嫂有做不完的事,自己家的沈大爷家的,也不能陪他说话,再说,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尽管住在城市的中心区域,但一年难得出来几次的沈大爷,发现这个城市变得他都快不认识了。
沈大爷拐过二道弯,便到政府大院了。此时正是上班的高峰,电动车,摩托车、自行车,小车,一辆接一辆从沈大爷身边擦过,沈大爷再次放慢了脚步。路过老干局,沈大爷停下脚步,抬头看看老干局的五楼,往常,退休老干部们都在这楼上活动:唱歌、打桥牌、练毛笔字,拉琴。沈大爷也算是京剧迷,公认的金嗓子。当年,才退休的沈大爷,很快便被拉入到老年大学的戏剧班里,每日里和一群退休老干部们吊嗓子,唱京剧,代表老干局参加各种活动,将日子打发得满满当当,忙忙碌碌的。那时候,沈大爷的退休生活是快乐逍遥的。只可惜,只短短五年时间,沈大爷的逍遥退休生活便随着老伴的离去而画上句号。老伴去世整十年了,十年啊,生死两茫茫。
老干局小谢骑着电动车正欲驶进单位,看到沈大爷,停下来,大声招呼沈大爷:“沈老,这一大清早上街啊。”
“我要去市场转转。”沈大爷用手指指政府大门方向。
“要不要先到办公室坐坐,喝杯茶去呢?”小谢客套道。
“谢谢,不渴呢。”沈大爷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前走。
“你当心哦。”小谢朝着他的背影大声说。
沈大爷出了政府大院,沿着建设路往左走,建设街与香州街相隔并不远,成“工”字形,沈大爷必需先沿着建设街走一站路,然后右拐,入辰州街走五百米,再左拐,便到香州路了。但是沈大爷走得一点儿也不安稳,建设街的人行道正在改造,到处是堆放的沙子和砖块,到处被挖得坑坑洼洼,没有一脚好路,沈大爷走一会停一会。天空灰沉沉的,一丝不挂,天气有些闷,好久没有下雨了,沈大爷的头上浸出了汗珠,他觉得有些吃力,在公交车站牌下,沈大爷看到站牌边有空着的椅子,便走过去坐下。一会儿便有公交车开过来,人们一窝蜂地拥向公交车,售票员从车窗里伸出脑袋,对着沈大爷大声喊:“去辰州路、香州路的上车哎。”沈大爷看着公交车里挨挨挤挤的人群,坐在椅子上动也没动。售票员缩回脑袋,公交车摇晃着像个蜗牛一样开走了。
稍事休息后的沈大爷,觉得自己又有了精神,于是,继续沿着建设街朝前走。建设街的变化最大,许多的高楼大厦都是这几年建起来的。沈大爷不喜欢高楼,看得人头晕。在省城工作的女儿也住电梯房。老伴去世那一年,女儿好说孬说将沈大爷接去同住。平日里,女儿女婿忙于上班,外孙在贵族学校寄读,一个星期也只回来一次,家里就剩沈大爷一个人时,一百三十平米的房子显得格外的空荡,站在二十四楼的窗口边,徐了灰蒙蒙的天、高高低低的楼群,连半只云鹊也看不到。沈大爷偶尔也去附近公园里转一转,但是,在沈大爷的心里那也是十二分无聊无趣的,诺大的城市,诺大的公园,没有一个是沈大爷认识的人,一个人在公园的长椅上一坐大半天,过往的行人还以为沈大爷是老年痴呆症呢。在女儿家住了一个月后,沈大爷便死活要回自己的家。女儿没有办法,只好又将沈大爷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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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行道上太难走了,沈大爷索性走下人行道,靠着大街边沿慢慢走,沈大爷感觉这样走还走得安稳些。
沈大爷走到了辰州街。财政局就在辰州街与香州路的交叉路口。早上的榨菜有些咸,沈大爷又走了这许多路,很想喝口水,于是,他走到财政局大门口,门卫走出来问沈大爷:“老人家,你找谁啊?
“沈大山!”沈大爷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里走。
“你找局长啊,他出差了呢。”门卫伸出手臂拦住沈大爷。门卫并不知道沈大爷就是局长的父亲,也并不知道沈大山是不是真出差了,他只是不想让闲杂人等随便出入财政局。沈大爷转过身来朝外走,与大门口一男一女擦身而过,女的对男的道,这不是沈局长的父亲吗?沈大爷低着头走出了财政局大门。
沈大爷终于走到了香州路的拐角处,他停下脚步四处张望,那个张老头果真还在那儿,并且,他面前的筲箕里堆着许多绿油油的粽子呢。沈大爷走到张老头的小摊前,张老头一眼也认出了沈大爷,他呵呵地对沈大爷道:“哎呀,是你啊,好几年没有看到你来买粽子了呢。”
“嗯,嗯,你包的粽子好吃。”沈大爷边说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钱,然后摸摸索索地抽出一张五元给张老头递过去。
“一元一个呢,我收你五元,给你六个,祝您六六大顺。”张老头接过沈大爷的钱,用塑料袋装了六个粽子递给沈大爷。沈大爷提着粽子,四处看看,觉得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了,便往回走,张老头看着沈大爷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岁月不饶人啊!”
沈大爷早上只吃了一个馒头,走了这许久,还真觉得走饿了。塑料袋里的粽子一定才出锅不久,还有余温,真想拿出来吃一个。沈大爷左右看看,没有看到可以坐的地方。不过,他却看到了香州小学的校门。此时,正是课间休息时间,操坪里有无数的孩子。沈大爷即刻想到他的小孙子洋洋了。洋洋不就在这学校读书吗?好久没有看到洋洋了。沈大爷走到学校门卫室,一位穿保安服的中年人走过来。
“同志,能不能让我看看我孙子啊,我好久没有看到我孙子了。”这回沈大爷倒是先对保安开了口。
“老人家,你孙子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班哪个年级呢?”中年保安问沈大爷。
“啊?”沈大爷显然没有听到中年保安说什么,提高声音又把自己的要求重复了一遍。这回,中年保安明白了沈大爷可能有些耳背,于是,将嘴附在沈大爷的耳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话。
“他叫沈洋。”沈大爷道。
“几年级,几班?”保安大声道。
沈大爷摇摇头。
“老人家,那我就没有办法给你找了。这样吧,你从门口看看,兴许,你的孙子在操场上玩呢,你要认出来了,你就大喊一声,他就过来了。”保安好心给沈大爷提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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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爷一手提着粽子,一手扶着校门,伸直了脖子往里面看。可是,操坪里的孩子,长得似乎都是一个模样,一样的校服,一样的平头,一样的红嘟嘟的脸,个个都像他的孙子洋洋,仔细看,却又个个都不像。沈大爷左看右看,最终也没有认出操场上到底谁是他的洋洋。很快,上课铃响了,孩子们飞跑进教室。一下子,操场上便空荡荡的。沈大爷失望地提着粽子离开学校。
沈大爷觉得从香州路到辰州街似乎变远了许多。这时候香州路的店铺都开门了,大家都是忙忙碌碌的,过往的行人也都匆匆忙忙的,就好像只有沈大爷是闲人,在那里不忙不慌地走着,其实,沈大爷真的有些累了。
沈大爷终于走到辰州街与香州路的交叉路口,财政局办公大楼的正对面。
可是,辰州街的人更多。因为辰州街有一个大菜市场,二个大型超市,后天就是端午了,城郊的农民都挑着自家的鸡呀,鸭呀,蔬菜、粽子啊上街卖来了,他们将辰州路的人行道当成菜市场了,买菜的、卖菜的,挑担的,背背篓的,人挤着人,人挨着人,沈大爷想要停下来休息一会都不行,似乎后面有一股人流在催着他往前走。沈大爷觉得心里好闷,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他紧紧地攥住他的装粽子的塑料袋。沈大爷看到水果摊前的扬梅了,一看到杨梅,沈大爷似乎就口中生津了。那么大一个个的杨梅,一定不酸的吧?沈大爷不由自主地朝水果摊走去,他的前后左右全是人,他没有留心他的脚下,水果摊比人行道低了三公分,可是,他没有注意,他一脚踏下去是空的,那一刹那,他极力想要稳住自己,但他控制不了他的身体,他的手想要扶住一样东西,但是,他没有找到可以扶的东西,他来不及找,于是,他便重重重重地,“咚”的一声倒下去,像一捆柴一样,仰首倒在地上。
周围的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吓了一跳。沈大爷的周围立即空出一块地来,人们都围着沈大爷,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敢去动他。沈大爷睁着双眼,他的胸口像有鼓风机在拉风一般,“咕咚咕咚”地响,他的嘴闭着,鼻翼微微地扇动。有人拔打了120,不断地有人涌过来看躺在地上的沈大爷,但还是没有人认识他。沈大爷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的胸口仍在“咕咚咕咚”地响着,手里攥着他的装有粽子的塑料袋。120依旧没有来,有人再次拔打,那边回答说,正在来的路上。沈大爷的嘴里开始流出一些泡泡,双眼已不象开始倒下去时那样有光泽了。没有人去动他,大家只是围观着,猜测着他是谁家的老人。沈大爷嘴里流出的泡泡越来越多了。
11:30,终于有人喊道:120来了。
作者:朱彩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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