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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花絮

作者:蒋藕清 编辑:redcloud 2013-02-18 15:58:06
时刻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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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捉强盗

  捉强盗是我童年时代最常做的一种游戏。它的规则是:先由一人当裁判,高高的伸出右手,手心朝下,参加游戏的人再伸出一根食指,竖着顶在裁判的手心下,然后,由裁判念道:“顶锅儿,炸油儿,猛的一把把儿!”

  在“把儿”落音时,裁判的手心突然合拢,抓住谁,谁就是警察。没抓住的,就当强盗了。在捉强盗的过程中,逮住了谁,谁也当警察,再与原来的警察一起捉。这样,直到把强盗捉完,这场游戏才算结束。

  初秋,晴朗的晚上,明亮的月光洒向大地,整个村子如同白昼。那时还是集体经济,又没通电,大人们没有娱乐活动,吃了晚饭,忙完家务,就去村外小溪的木桥上聊天,交流着他们白天听来的新闻趣事。我们小孩便去生产队里的嗮谷场捉强盗了。那里是我们的天堂。

  晒谷场大约有两个篮球场大吧。白天未嗮干的谷子归成一大堆,像一座小山似的立在晒谷场中央 。为防露水浸湿,上面用竹垫覆盖着。这谷堆从未见人把守,也从未听说被盗过。我的小哥很机灵,也很敏捷。每次玩的时候,他如果当警察,只要一会儿,就把我们全抓完了。他如果当强盗的话,那就麻烦了,怎么也抓不到他。即使最后我们全部尖叫着,呐喊着,围追堵截,像围山打猎般的去抓他,在有限的区域内,也要费很大功夫才能擒住他。

  我的玩伴玉霞大我一岁,长得白白胖胖的。她动作迟钝,跑的速度又慢,每次,无论谁当警察,她总是第一个被捉住的强盗。

  记得那年春天的一天,正是摘茶的季节,稍微大一点的孩子都跟妇女们上山摘茶去了。我和玉霞,芝兰,丽翠等几个小伙伴在茶坊里玩,看大人们怎样揉茶,烘茶。到了中午,大人们吃午饭去了。我们就在茶坊里玩捉强盗。我当警察。丽翠很敏捷,麂子一般一下就闪到了烘床的那边。芝兰则跑到烘房的外面,拍着手叫着:“来呀!”“来呀!”柿子选软的捏,第一个要捉的自然是玉霞了。她见我向她扑来,而她还没选好逃跑的路线,心一慌,嘴里“啊”“啊”地尖叫着,在原地打转转。我健步如飞,从后面扑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用力一拉,只听“扑——”的一声,衣服从衣领破到衣边,露出了玉霞的整个后背。我呆了,玉霞也呆了,继而“哇!”的一声,她大哭起来,然后哭着往家去了。丽翠和芝兰见状吓得逃跑了。

  我不知所措。自知闯了大祸。因为我知道国家每年给每个公民只有两尺布票。也就是说一个人要三年才能做一件新衣服。我扯破了她的衣服,是必赔无疑的。赔一件衣服对我家来说也不是一件易事。我的大脑里闪现出父亲雷霆万钧的脸。恐惧包住了我的全身心。 求生是人的本能。我想,我须在父亲还未回家前躲起来。

  我从烘房出来,走在村外的长堤上。不远处,有一座碾坊,周围几个生产队的人都在这儿碾米。碾坊旁的堤外有一棵大柳树,斜卧在清凌凌的河面上。这柳树被雷电劈去了一半,由于年代久远,另外一半的树皮向里生长,就形成了一个树洞。我灵机一动,躲进了树洞里。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醒来后,抬头一看,已是满天繁星了。蜷缩的身子倍觉疼痛。我正要活动一下手脚,碾盘下那轱辘“支支嘎嘎”的声音,让我想起小伙伴丽翠曾说过:“那下面有犀牛。”我并不知道犀牛为何物,只想象着应是神灵一类的东西。丽翠还说,那是她外婆对她说的,还说晚上会出来的~~~~ 恐惧,饥饿一齐向我袭来,只觉艰于呼吸,末日来临。

  “藕儿——”“回来啊——”突然,一个亲切如天籁般的声音传来。那是我的母亲!是母亲在呼唤我!我的心一下子激动起来。这声音像磁铁般把我从树洞里吸出来。双腿不由自主的朝这声音慢慢地移动,移动~~~~我终于立在了母亲的面前。母亲一把将我抱住,流着泪,喃喃地“藕儿啊,你去了哪儿啊!”我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屋内:父亲不在。在母亲的唠叨中,我匆匆地吃了饭,急急地洗了澡,赶紧钻进被窝,等待玉霞的母亲来告状索赔,准备挨一顿父亲的竹片。这晚,玉霞的妈没有来。第二天,玉霞的妈也没有来。第三天,玉霞的妈还是没有来。我等待着玉霞妈来告状,我等待着父亲的竹片,我在等待中煎熬着,犹如囚犯等待着法官的判决。

  玉霞妈终究还是没有来。

  记得我高中毕业回乡务农后,一次田间休息,我向玉霞妈提及此事。她只是微微一笑,淡淡地说:“小孩子在一起玩,哪有不碰到不磕到的”?。

  这件事过去了几十年。玉霞妈现已作了古。人们都不知道这事。早已作古的父亲更不知道他的女儿曾做过这等坏事。我曾把这个故事讲给我的一位朋友听。朋友听了,沉思了片刻,说:“这个故事很美,你应把它写出来。”今天,我就借这个机会,把这个故事和这个人告诉给更多的人,特别是住在防盗网里的人们:玉霞妈叫冯松清,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

  坐花轿

  我的故乡是一个被群山环绕的小村子。村子中间有一条小溪。溪水清凌凌的,日夜叮咚叮咚唱着歌。几里以外的沅江河便是它们的家。这溪水不是很深,能清楚地看到来往穿梭的鱼群。一拍手掌,大小鱼儿就吓得钻到石头下面。只要瞄准目标,下到水里,准能从石头下摸出鱼来。鱼的种类很多:红翅膀,白玉泡,岩辣婆等。躲在深水石缝里的“岩辣婆”,又黑又光滑,肉很厚,很难抓住的。还有一种叫“五月红”的,最好抓了。它的鳞很粗糙,喜欢在浅水处游荡。小溪的两岸是阔大的草坪。草坪上有些许小树。柳树和黄荆树最多。我记得我们那时很忙,却不是忙写作业 。我记得那时没有家庭作业可做。这小溪,这草坪总让我们乐不思蜀,直到各自家长前来寻找才作罢。

  春天,草坪青了。花儿红了。我们就会在这里玩坐花轿。小哥砍来柳树的嫩枝,切成二寸长的一段,放在平整的石板上,用刀背在上面轻轻一擂,树皮就整个的褪出来了,再把一端的外皮刮掉,放在嘴里一吹,声音嘹亮而悠远。这样,一个口哨就做成了。小哥还会再砍一根柳枝来,剔除树叶,用刀在树枝上刻下“s”形的刀纹,同样用刀背在石板上轻轻一擂,一块长树皮就褪下来了,再用树皮做成一个喇叭,将口哨嵌在其中,一吹,声音浑厚而雄壮。这样,一个唢喇也做成了。一时间,口哨声,喇叭声不绝于耳。女孩儿则是采来许多野花,做成花环,戴在头上和脖子上准备当新娘。

  “坐花轿”就是娶亲的一种游戏。它的规则是:由两个男孩儿手挽手,组成一个“8”字形。这便是花轿了。轮流当上新娘的女孩儿由男孩抬着,坐在这“8”字形上。花轿的后面是几个吹鼓手。他们的嘴里都有柳树皮做的唢喇。吹鼓手的后面是没轮着而准备轮上当新娘的女孩儿,只是她们此时的身份是“娘家人。”吹鼓手队伍里还有放鞭炮的,随着队伍的行进,他们嘴里会发出各种不同的“二踢脚”和大炮“的声响。这一切准备就绪后,随着一声“起轿——”立刻,口哨声,唢喇声,“噼啪---咚!”的鞭炮声骤然响起,煞是热闹。送亲队伍由草坪这端走到草坪那端。这个游戏才算结束。

  一日,我正在送亲的队伍里。忽然,父亲赶着十几头黄牛从小溪那边过来。他把牛赶到草坪上后,对我说:“你看着,别让牛过溪那边去。我回家去,马上就来的!”我点点头。父亲急急地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正得意忘形地坐在花轿上,远远地看见父亲在长堤上向这儿飞奔时,才想起自己的使命。我回头一看,哪还有牛的影子,再抬眼看出,天哪!那十几头牛全在溪那边邻居春娥家的自留地里吃玉米苗。我从花轿上跌下来,傻了。父亲飞奔着,骂着从我们身旁掠过,趟过溪水,跑过田埂,爬上斜坡去赶牛。我知道大祸临头。小伙伴们也吓得一个个呆呆地望着我。我在小伙伴们惊恐的目光中,战战兢兢地往家走。回到家,我老老实实地跪在堂屋中央,等待父亲的惩罚了 。

  一会儿,满脸铁青的父亲回来了。他顾不上收拾我,先径直进了房,打开木柜,再取来箩筐,边往箩筐里装玉米,边咆哮:“你个砍脑壳的,只晓得玩,玩不够,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看我今天不弄死你!”这时的我早已魂飞天外。父亲装了满满一担玉米,担到朝门外春娥家。之后,转身往家走,嘴里不停地吼着。春娥妈跟在父亲的身后。她拽着,扯着我父亲的手,不住地劝着:“算了,算了!伢儿小,哪有不贪玩的!”住在隔壁的三伯母,听到父亲的叫骂声,也颤着小脚跑过来,像母鸡护小鸡似的伸开双臂护着我。父亲和春娥妈扯着,扭着来到堂屋。父亲见了我,飞起一脚。三伯母用身子一档。这一脚踢在三伯母身上。三伯母立刻倒地,也顿时骂开了:“你这个可恶的,伢儿没了娘,你还要弄死她,你这麽狠心啊!”在扭打中,春娥爸把父亲赔的那一担玉米挑来了。他往父亲面前一放,生气地说:“我不要你赔了,还不行吗?要打就跟我打一架!”

  父亲只得作罢。 我算是逃过了一劫。这事最后商定的是:春娥爸妈不要我父亲赔偿,只要我父亲给牛吃过的玉米兜追施农家肥,让它再生。这样,结的玉米棒子尽管是小了些,但多少也能收回一点,不至于颗粒无收。

  前不久,我跟邻居聊天。我将这个故事说给她们听。她们听完,像看外星人似地看着我。然后,丢给我一句“讲鬼 话”便走了。

  三月泡

  三月泡是一种野生水果,形状如草莓。熟透了的,很甜。否则就很酸。三月泡不是乔木,满树是小刺,应属灌木丛。我们的童年,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颗糖果。这周边山上的野果便是我们追寻的猎物。村子周围,田边地头,那青青的三月泡往往还未变成红色,早就被馋嘴的我们洗劫一空。

  一日,我从家里出来,走到朝门口邻居桂生伯屋旁,只听到金香伯母说:“你想吃三月泡啊,这周围的早被伢儿们摘光了呀!你要吃,就只能去“帽子尖”摘才有啊!”听了这话,我立住脚步,知道这话是金香伯母对桂生伯说的。桂生伯病了。听继母说得的是痨病,已快不行了。“帽子尖”,顾名思义,是本村最高最远的山。我虽没去过,但我去北峰老放过牛。它近邻北峰老。桂生伯要吃三月泡,而且帽子尖山上有,便不加思索,打着赤脚飞奔上山。我爬上北峰老,再横穿泥峰塔,又翻过一道不知名的大梁。一路匆匆,满脑子想的是快点给桂生伯摘泡吃。总算来到帽子尖的山腰。这山腰有一个大弯,放眼望去,满目红色。那都是三月泡啊!我兴奋地跑到弯边,钻到一大蓬三月泡下,拔去碍事的枝条,仰躺在三月泡刺蓬下,掏出来时路上用桐叶做的三个小口袋,先将其装满,扎紧放好,然后,悠闲地边摘边吃,得意至极。摘着,吃着,忽听“稀稀哗哗”,一阵追逐声传来。我侧头向旁边看去,只见两头大野猪从帽子尖岭上嬉闹追逐而至。此刻,它们正屏息静气地向我这边张望。与我相距只十多米,我能清晰地看到其中一头野猪那又尖又长的獠牙。

  顿时,我才明白自己身处险境。因为我忽想起这一阵子邻近几个乡正在闹虎患。前不久,住在学校旁边的蒋光前,晚上从生产队开会回来,在自家屋旁的巷子里被老虎叼去了呢!对门二队的蒋跃霞和生产队的人一起挖地。一只老虎从地旁的树林里蹿出来,在众人面前将他叼走了。他们的尸首找回来后,那惨状,我是亲眼见到了的。同时,我还想到了父亲的训诫:不准下河,不准上山。想到这些,我不寒而栗,惊恐万分。

  在我目瞪口呆中,那两头野猪看看我,不感兴趣,又稀稀哗哗原路返回山岭了。求生的欲望使我倏地爬起来,一把将那装满三月泡的三个小口袋抓在手中,慌不择路地向来路狂奔。

  我终于回到村里。我来到桂生伯的家门口,再看手中的三个桐叶袋,已很破烂,泡所剩无几。我将泡归在一起,捧在手中,还未进门就大声喊:“金香伯娘,我给桂生伯摘泡来了。”

  金 香伯母闻声从后院出来,来到前屋。我进了屋,只见桂生伯 坐在火坑边的一个特制的木桶内。头仰着,靠在木桶的后背上。眼紧闭着,张着嘴,大口地喘着气。金香伯母接过我手中的泡,走到桂生伯的身旁,说:“来,吃泡吧!藕清给你摘来的!”话音一落,桂生伯的头如触电一般,一下竖起来,睁大眼睛直盯着我。这时的我,头发散烂,光着脚丫。脚上,手臂上,脖子上全是一道道被荆棘划破的血口子。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很久很久。后来,他的嘴唇龛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两行浑浊的老泪从他那深陷的眼窝里冒出来。

  几天以后,桂生伯去世了。出殡那天,我紧紧地跟在送殡队伍的后面。我很伤心。要知道,他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是犹如亲人一般的。

  这件事过去了快五十年。村里人没人知道。我的父亲早已作古。他更不知道他的女儿曾有如此危险举动,并违犯他的“两不准”。那时的父亲要养活全家,辛勤劳作,因而没有时间照顾我们,只有用铁的戒令来约束我们,以确保我们的生命安全。儿时的我们是不能理解的。

  前不久,春娥来沅陵,在我家住了一晚。在聊起儿时的趣事时,我把这事告诉了她。她听后很惊叹,也很感动。惊叹的是我如此莽撞,因那时正是虎患盛行,人们谈虎色变时。感动的是一个小孩子能为一位邻居老人如此义无反顾地涉险,其情义是何

作者:蒋藕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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