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后期，我从令人羡慕的高等学校毕业分配到武陵与雪峰相狭的张家坪乡工作，沅水支流蓝溪便从这里流出。历史上这儿虽名不见经传，但也出了不少秀才，二百多年前的文昌古阁和民间流传的“舒溪女子杨溪客、蓝溪秀才荔溪贼”之说可见一斑。

　　在那儿我度过了整整十二年，黄金般青春岁月就在那消逝。四千多个日夜，我的足印踏过了七星拱月的仙门胜境、直矗云霄的云雾山、千米海拨之颠的天鹅池，但在我心中，最深的印象除了那美丽的山水以及那山区老百姓的纯朴和善良之外，就是他们捧出来的那一碗碗米酒.甘醇的乡里米酒，香啊!

　　山里温度低，昼夜差很大，白天穿汗衫，晚上得盖棉被，作物熟得迟，人也不催老，姑娘们个个水灵灵的，那笑靥之丽，那朴素之质，叫人难以忘怀，据说不少年轻男孩子的魂就掉在了山里头。每到秋天，金灿灿的糯谷或小米铺满山坡，籽粒饱满，是酿米酒的最好不过的原料。每当重阳时节，秋风微拂，山民们便开始酿米酒了。他们把优质的糯米洗净，用一个大木制的器皿蒸糯米。那段时间，村子里处处飘荡着蒸糯米的清香。山里人称这个时节的酒为重阳糟酒，是一年当中醇味最好的酒呢!当然，桃花开的时节做的桃花酒，也另有一番风味。

　　糯米酒的制造工艺虽简单，但却十分讲究。酿酒用的是安化人做的草曲，一些老年人也会自已配制曲子。接下来，便是将蒸好的糯米端离蒸锅，把糯米倒在洗干净的竹匾上，摊成两三寸厚的一层，凉透。在冷却好的糯米上洒少许凉开水，用手将糯米弄散摊匀。接着，将酒曲均匀地撒在糯米上，稍微留下一点点酒曲最后用。然后用手将糯米分区翻动，并将糯米上下层拌在一起，尽量混均匀。拌匀后，将糯米转移到酒缸里，边放边用手掌轻轻压实。放完后，将最后一点酒曲撒在上面，再用手将糯米压一压，再抹一抹，以使表面光滑。最后就是封坛，也很讲究，用白布包好盖子，再压上一个沙袋，不能走气。经过一个较长时间(大约一百天左右)的发酵过程，米酒就酿好了。这时的米酒，香味悠远，而且带有淡淡的甜味儿。出酒的时节，正是农家休闲的腊月，山里人喝米酒凶得很，一般都用小土钵盛，几个伙计在一起，三碟家菜摆上小桌，就开始侃大山了。那装着的米酒容器，山区人叫“缸”，一“缸”米酒少说也有五十斤。正月里或平常间，客人来了，山里人就用这醇香的米酒招待你，如是初次到，必把你眼睛喝花为止。

　　记得那年刘必光老局长在职，全县大种地膜玉米，龙金华县长采取政府强行推进的手段，我们农技站的全体人员自然成为乡长指挥作战的前沿部队，每个村都搞高产丘示范，当时的区委书记还在全区农业工作会上宣布，要求一切权力归“农会”(指农技站)，虽是一个小农技站长，也很神气!还没过春节，我们就入村进组开会做发动工作了。当时那仙门山下村子还没通电，在一个叫覃家佬的村寨里，是我们入村工作的第一站，主人姓覃，村里人管他叫二狗，因为勤劳，家境不错，用的是马灯。为欢迎我们工作队的到来，二狗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不到6点，天色已是恢朦朦一片，就着热气腾腾的葱花山鸡蛋汤，二狗举起手中的一碗米酒，十分客气地说道：“舒师傅，我们这山区没啥招待，一般乡政府的干部都不来，山里的路一脚高一脚低，不好走，你辛苦啦，但我们这需要农业技术员来指导，来，我敬你一碗!”在山区，第一碗酒是不容推辞的，我只好端起酒来，“咕噜噜”地喝下去。一碗酒下来，几乎已经醉了。于是，就着微醺的酒意，我和乡亲们便快意畅谈起来。不知那次喝了多少碗，同事们后来对我说，那次在山里醉了两天两夜呢!

　　九十年代的中期，村里家家户户装上了电灯，不少人家有了电视，通电典礼上，山里人用那本醇醇的米酒招待县、区、乡的领导与友人，从此山里人在电视中看到了中央领导，看到了外面精彩的世界。2000年我离开那儿的时候，在外打工的山仔们集资修建了通村公路，山里有些人家盖起了砖瓦房。又过了一些年，我在龙舟大看台散步与二狗邂逅，他说，现在山里变化很大，村里通了水泥路，有了数字电视，开通了公交车，他的三个小子在珠海打工，收入颇丰，已在县城买了新居，他在县城还开了一个米洒厂呢，叫我一定要去他家喝几碗。

　　慢步滨江大道，柳荫下，望着那波光澜澜的沅江，感慨万千。整个世界在变，梦中的山乡你现怎样了呢?春暧花开，一个令人陶醉的季节，城里的居士讲究起养身休闲，山里的乡亲就靠这季节种下一年的希望，是一个无闲人的农忙时节。是啊，悠悠蓝溪，金秋重阳，桂树飘香，浑浑米酒醇香泌心醉人。多少年过去了，关于这一碗米酒的记忆，如今依然铭刻在我的心中，一春又一秋，绚丽的春风里孕育着一个沉甸甸的深秋，我想，在那个秋高气爽的山坳里，那些朴实善良的山民，一定又要酿制那香甜的米酒啦。

编辑：茉莉

作者：舒克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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