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怀化市大型石雕文化墙《沅水风光》

石煌远 

 

　　面对《沅水风光》大型石雕文化墙，我沉思了好久。要我写序，自然是又欣慰又感压力。欣慰是因为这既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又是一件责任重大的大事，压力是因为这偌大的风情怀化、生态怀化、特色怀化以及万千年沉淀的历史人文，我将如何在规定的一两百字内高度浓缩呢?我想她应该是开口巧、外延大、着笔浅、内涵深、半文半白、一气呵成的诗文。她的形象应该是一只手。五指如五溪，手臂似沅水，那身躯不就是她流向的浩瀚洞庭吗?

　　一连几夜，我梦游了。那梦一丝丝、一缕缕，像雨像雾也像风，飘向村寨、飘向山峦、飘向丛林，或云或雾，或沉或浮，拥抱着我的父亲山，抚摸着我的母亲河。也许只有在这样天籁般的夜晚，我才能听清故乡心脏的跳动，故乡热血的奔涌。

　　夜越来越深，大地越来越静，不知什么时候，故乡热土的余温升腾起层层白雾，和我的那缕相思梦卷在了一起，冷热间化成了露滴，结成了水珠，悬浮在枝叶上，滚动在花蕊中，越来越密，越来越重，如一串串乡情。随着轻轻的夜风，悄悄地滴落在我曾印下脚窝的土地上，汇成山泉、小溪、瀑布，分流成巫水、渠水、水、辰水、酉水五条水系，漩回在古楼、凉亭、风雨桥之间。 

　　在那如梦的怀抱里，我梦见了每天黎明前务必要去扫桥的阿妈，她用一根长长的侗帕，把正在熟睡的婴儿捆绑在自己背上。清晨好静，侗乡好静，只听见沙沙作响的扫桥声，如同诉说着一个感恩的故事：“风沙沙，水迢迢，难忘侗乡风雨桥。桥是阿公造，桥是阿妈扫，几度桃花开，几度梅花俏，背上的小丫哪知道?阿妈渐渐春已老，背大了阿狗，背大了阿猫，弯弯的脊梁弯弯的腰，恰似人生的风雨桥…………”

　　我就是从阿妈用脊梁搭起的桥上走过来的，走过童年、少年、成年，走向未知的远方。今晚，我走回来了，回到母亲的身边，回到故乡的怀抱。我已听到从阿妈保洁的风雨桥上，传来了土家的夜歌、瑶寨的晨曲、侗乡琵琶的倾诉，苗家笙鼓的和鸣。阿妈安静了，侗乡喧哗了；阿妈渐老了，苗家年轻了。从那震惊世界乐坛的《侗族大歌》和《苗家歌鼟》的交响里，我已读懂了“文峰”的内涵和“飞山”的传说。山山成佛，水水飘歌，五溪舞泰和。 

　　此刻，我那回旋的梦化作急流的梦，快感着靖州、会同、麻阳和新晃。那是杨梅飘香的五溪腹地、竹海摇春的将军摇篮、盘王放歌的锦江河畔、夜郎故地的新晃古城。仅从“高椅”这个中国历史文化名村中，人们就可以看到这块热土的气象万千：“松牵手、竹搭肩、巫水轻唱云吐山。山形恰似太师椅，稳坐高居立地天。古藤绕壁画、竹木立雕栏，楼头隐明清，家珍唐宋元，耕读世家，仁义相伴，民间大美，高椅越千年。闻否?历史文化铺路，芦笙哆吔梦圆。会同天下，天下会同，会同炎帝故里，会同将军摇篮。” 

　　伴随五溪急流的奔走，我沉醉于青山、绿水、蓝天之中。任何一缕清风都会送来锦江冰糖橙的芳香，渠水蜜饯的清甜；任何一弯流水，都会卷起刺绣的美丽、织锦的精湛和腊染女人画卷的旖旎；任何一块蓝天都会映照出“蝴蝶堆画”的天趣、“水梦陶琴”的梦幻、“竹木成雕”的神奇和“明山石雕”的大气。只要有人随意走向一道河湾，在阳光下闪烁奇异光彩的卵石滩，同样都是物质或非物质的文化遗产。

　　有人说五溪是五根蓝色的琴弦，不知是五弦拨快了我的心跳，还是我的心跳激越了五弦。我那急流的梦顷刻化作奔腾的梦，穿过雪峰武陵的历史硝烟，敲响芙蓉楼的晨钟暮鼓，卷起洪江古商城的商潮，揭开芷江和平城的黎明，一泻千里，直奔溆浦、辰溪和千古谜都的沅陵。

　　三千里碧水为路，五万峰青山作营。梦醒时分，我又一次真正看到了沅水的美丽和壮阔，再一次领略到母亲河的博大精深。自古以来，沅水就滚动着这块土地的人流、智流、物流和商流，记录着这里的兴衰、沉浮和希望。这是一条历史的河、文化的河、有生命的河、有灵魂的河。回旋时，汇聚了女人的眼泪、汗水和乳汁，留下了女人的背影与歌谣：“走不完的山路哟，奶奶走了妈再走，背不动的大山哟，女人代代装背篓。背壮了柳条腰，背粗了桃花手，背红了桂花脸，背短了梅花袖，背弯的月亮当银梳，背落的太阳当枕头；闯滩时集合了男人的喘息，吆喝与呐喊，留下了男人的竹篙与纤索：“横篙浪里走，侧桨风中行。举杯上川贵，托碗下洞庭。坐地说圆缺，卧舟论浮沉。笑里好梦起，酒鼾荡雷声。”当人们看到沅水河边的“蜂窝岩”“寡妇链”以及沙滩上密密麻麻的纤夫脚印时，任何人都会承认：锁定历史波涛的不是皇帝的御玺，而是人民的印章。

　　经挤耐压的母亲河啊，你流淌着傩戏的怪诞与神秘、辰河戏的凄婉和高亢、阳戏的活泼与清爽。你的每一排波浪都吟颂着沈从文笔下的沅水诗画，你的每一道险滩都交响着《离骚》、《涉江》、《九歌》的爱国主义乐章，向着洞庭、向着长江、向着无边的大海和太阳升起的地方。我无法把我对故乡母亲河的絮语全都刻在《沅水风光》的文化墙上，只好学着古人的风范，浓缩成半文半白的几句诗行《序•五水汇沅》，以表心中的感恩和眷恋：

　　游子归心切，梦入云山蒸。丝丝缕缕、点点滴滴，心泉逐浪五溪行。侗苗土瑶同润，笙鼓琵琶和鸣，不老是乡情。米酒泡新春，雀茶洗清明。中秋观鸟斗，端阳看龙腾。芙蓉楼上揽月，思蒙涉江寻根，古城常论商道，讲寺重读龙兴。雪峰颂英烈，五洲倡和平，上下七千年，古今两农神。望穿云海问炎黄，异姓百家皆子孙。陈必破，破必立，立必新。五水汇沅，大浪淘金，但见波光紫气，顿觉风飞龙腾，说不尽杂交水稻故里，唱不完生态宜居新村。五水牵天下，万峰定乾坤，一墙诗书画，满目天地人。

作者：石煌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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