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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中:一个村庄的纪念碑

作者:张远文 编辑:redcloud 2017-09-18 23:12:46
时刻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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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从沅陵县城出发,经麻溪铺,循荔溪,过睡佛山,拐入小明溪,有龙吟与虎啸二山。两山绵延巍峨,呈窝桶状,环着一个村落,这就是明中村了。

  明中村,据说,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一个古村落,三百年前一定不古。三百年后就古了。三百年,那么长,那么深,那么远,足以让一条溪水流到命运的最下游,也足以让祖先睡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一步之遥,却永远无法企及。

  因为年代的久远,我并没有立即进入这个村庄,而是隔着小明溪,久久的凝望。凝望一个村庄的三百年。三百年的秋风,足以吹倒万物;三百年的雨水,也足以浇灌一棵萝卜或白菜所有的命运。时光村落里,三百年的距离,不只是名字与墓碑的距离,云朵与水滴的距离,炊烟与天空的距离,白天与黑夜的距离,更是豆芽与豆腐的距离,稻穗与米饭的距离。这样的距离,有时近有时远,有时深有时浅,一如环村而潺的溪水。

  明中村,没有我想像的大,也没有我想像的小。不大不小的一个村庄,倒适合安放不轻不重的心事,一些村庄的心事。

  远远望去,明中村(戴氏院落)最为显眼的是方正的庞大的窨子屋,白墙黑瓦,檐牙高琢,约有八九栋,依山而建,顺势而筑,颇有点肃黑高穆,鳞次栉比的味道。村中,更多的是两手推车式的土家吊脚木屋,青瓦小筑,参差绵延其中。当然,也间杂有新的楼房,瓷砖贴墙,十分打眼,与整个村落的古旧无法颉颃一致。

  近村,晒谷坪上停着几辆灰扑扑的小轿车。车是新的,灰尘也是新的。一位身穿棕色皮夹克的年轻人正提着满桶子的水冲洗着车身。一个村庄的年轻人,在城市里打拼,挣了钱,买了车,总是喜欢将车停在村里的路边或是晒谷坪上,那是最荣耀的事情。他要让村里人看看,让祖先们看看,他是如何的给家里争光,给家族添彩,如何的将村庄的日子过成城市里的生活。

  村口窨子屋高大气派的隔火墙下,几位老人坐在油光锃亮的墨岩上晒太阳,扯闲谈。其中一个,散淡的半眯着眼,衔一杆长长的旱烟袋,“滋”的吸一口,半天方从鼻孔飘出几缕烟雾。另一个,给轿椅中的孙子或是重孙,耐心喂着稠稠的米糊。冬至的阳光,没想到如此出奇的好,毕毕剥剥的,毫不吝啬的伴着尘埃降落下来,落在屋脊、树梢、门楣、墙脚,落在老人的发际、眉梢和胡须上,也落在既陈旧又新鲜的时光里。

  同行的两位本地同事,上前与老人打招呼,伊里哇啦说着热闹的瓦乡土语。我一点也听不懂,但凭着语气语态,还是多少能晓得一些他们所拉家常的内容。无外乎是寒喧一下多大年纪,子女在什么地方,有几个孙子或孙女,做着什么营生之类的。一个老人瘪嘴朝我打量了一番,然后挺热情的欠起身子,引我们走进一栋又一栋的窨子屋。

  窨子屋,多坐西朝东,由两进或三进深的天井院落组成。阳光从天井口斜斜的倾泻下来,透过蛛网,越过尘埃,让整个庭院显得亮堂。给人感觉,不是阳光照耀着这些古老的房子,而是房子豢养着数百年的阳光,它们与房子太亲太近,似乎从未有过短暂的分离。不只是阳光,豢养的,还有雨水。天井里的青石板,湿漉漉的,数百年的屋檐水滴出坚硬而柔软的凹痕,安安静静的,盛满了整个院落烟熏火燎的往事。

  几进深的庭院,打谷机、犁耙、水桶、木盆、搓衣板,还有大捆大捆的柴火,乱七八糟的堆放了许多。最里边,照例是神龛,历代祖先之位,普同共养,是吾宗支。神龛供台,点着的不再是桐油灯与蜡烛,而是红色心形的莲花灯泡,很神圣很虔诚的亮着。灯泡上方,脱了漆的大匾额镌刻着庄重吉祥的字,大多已看不清,只有一块“光绪重修“的匾额,隐约辨得出痕迹,神秘的昭示出一大把年纪的荣耀与庄严。

  午后的阳光,丝丝缕缕地穿过雕花门楼里的时空,将许多雕梁画栋的残片,停留在岁月深处。庭院左右的厢房约两米多高,是主人日常起居的地方。窗棂多雕花,或龙凤呈祥,鱼戏莲叶,或八仙过海,梅鹿过隙,加之一些颇具匠心的砖雕、石雕,雕工精美,刀法明快,融人物、山水、花鸟、故事为一体,不失意趣动人,寓意深刻。一些黧黑的木雕上挂满白色的蛛网,一层一层的,参差错覆,网住的仿佛不是虫蚁蛾子,而是数百年的光阴。多数院落,已残破不堪,天井堂屋散发出一种浓重的青苔霉味。住有人户的几处,没有我想像的那么规整、干净、熨贴,也没有气派的八仙桌、太师椅,倒是那高大肃穆的门楼上“大哉乾元”、“震宅宏基”等条石大字,让人感慨起烟云过往的富庶与威仪。只是,只是,再也没有什么人愿意停下来,慢慢的,细细的,品味。

  出得门来,遇见年过半百的村支部书记,正搭着木梯,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块铜制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铭牌,黯然的眼神里满是忧戚。擦拭的仿佛也不是什么现代的铭牌,而是整个村庄的记忆。

  村支部书记说,住在里面的人,早在几年前,开始怨声载道。如今,他们的子女在城里挣钱了,做梦都想把窨子屋推倒,重新翻修成带有罗马柱式的华庭高楼。他们舍不得他们的风水屋场,也不愿另觅新地安居。可是,一个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铭牌,就把他们钉在了住又无法住,修又无法修的尴尬两难境地。这让他这个做村支部书记的,工作起来十分为难。

   二

  一个村庄,总有一个村庄的来历。据说,这个村子的住户,原本不姓戴,姓蔡。最初的一户戴姓人家庭乃是从相隔甚远的沅陵桐车坪那边搬过来,住在虎啸山的西侧。后来,某一天,一名不知来历的乞丐行乞至此,这位戴姓汉子本着“来到堂前都是客”的善心,看他可怜,有酒有肉地留其住了一些时日。乞丐临去时,为感恩,道出屋场风水,建议戴姓汉子搬迁至东侧与龙吟山交汇的龙脉上。也是机缘凑巧,戴姓男子那年放排至常德讨生活,竟一路顺风顺水,发了一笔大财,回来后想方设法重金购得乞丐所指处的蔡姓屋场,起柱架码,围墙筑院,从此,戴姓人丁兴旺,而蔡姓则日渐衰落,以至后来整个村坊都成了戴家大院。

  一个村庄的生长,是特别需要时间的。从单家独户,到竹苞松茂,从陋室简屋,到深宅大院。一代,两代,数十代人,就那么紫燕衔泥,精卫填海地筑巢而居,从一块石头开始,一丘水田开始,一根梁木开始,一口水井开始,不慌不忙,不急不躁,慢条斯理,直到让自己长成祖父,老成祖宗,成为年代。

  明中村的小巷,是我喜欢的。一条或数条鹅卵石与青石板垒砌的小巷,可以让人自然而然地穿行于浮生流年,如同光阴数百年如一日地在这巷道中踱出的方步,慢悠悠的悄无声息。

  高大方正的隔火墙里是窨子屋,窨子屋的正门与侧门蜿蜒出去的就是青石板铺就的小巷。循溪附山,四通八达,谜宫一样。行走在填满暗影的小巷,阳光洒在布满沧桑的屋脊,一些斑驳的阴影忽明忽暗地覆在我与同事的身上。小巷深处,不时有几只慵懒的狗眯眼趴着,它甚至懒得对我们吠上几声。一只母鸡带着一群鸡仔闲闲地觅食,唧唧喳喳的,探出一些细微的动静,把某些远去的繁盛势单力薄的衍生。

   我用眼角的余光轻轻摩挲视线里的一砖一瓦一石,这些深宅古院经过年久日深的时光濡染与渗透,在浓缩的光影里,一寸寸散发出某种遁世的悠远,引渡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一栋栋老屋,在这样的深山腹地,就那么慵懒随和地一躺就是几百年。穿行其中,你可以与一堵高墙对话,或与一棵古树相拥,或与一朵春花独语。你与它们,它们与你,隔着年代相互凝望,找到或忘记,寡言或絮语,什么都可以有,什么也都可以没有。只要阳光暖暖的晒着,一切都会显得如此的平静温馨。

  天空之上依然是天空,道路前面依然是道路。那些曾经在小巷里踱出的步子,想来,应该是不疾不徐,步履轻悄的,就像此时此刻我的脚步,回响在小巷沾满氤氲之气的落叶中,回响在四周青苔杂草丛生的墙壁上…………这种悠长的宁静,可以把人身上的燥气一点点的退去。三百年的小巷,肯定,每年每月每天,都曾上演过一场场人生的悲剧喜剧,哭过,笑过,伤过,痛过。从巷头到巷尾,时光隐密处,一些人把或喜或悲的情绪放生,一些人又将或荣或辱的生命轮回。

  或许,放在彼时,沿着老旧的巷子,你会不经意地来到一家的屋檐下,一户的后院中,碰到巧笑倩兮浣纱的农妇,美目盼兮舂米的村姑,甚至疑心那些娥眉杏眼,唇红齿白的倩影是从《诗经》中闪过,还是从《红楼梦》里走出。篱落参差,几架扁豆花正含苞吐蕊,一束散着花香的栀子,或者几茎开得灿烂的夹竹桃,像随时恭候你的到来。你尽可轻推柴门,进入小院。口渴了,随便掀开水缸,舀一瓢凉水,豪饮一气。园子里应时的蔬菜水果,伸手可摘,只要不是糟蹋,随便你摘多少,解解渴,爽爽口,没有一个人会与你见外。

  当后世的我们深走其间,曾经的纯粹、青璞、迷离,沉重,仿佛早已不再拘于这偏居一隅的狭小。不断地路过从前,不断地洞见人生的坎坷悲欢。待久违的一场秋雨,洗净沉积在废墟上的尘埃,活着的往事,一粒粒,极静,极静,在某个午夜,便会波澜不惊地呈现于眼前。

   三

  “上帝创造了乡村,人类创造了城市”。这是英国诗人库柏的诗句。俄罗斯作家果戈里也说过,建筑是世界的年鉴,当歌曲和传说都缄默的时候,只有它还在说话。说实话,我并不太喜欢过于繁华的城市,灯红酒绿掩埋了泾渭分明的四季,车水马龙里没有节制的欲望四处泛滥成灾。在城市,高楼大厦挤压着陌生的人群,人人似乎都成了地铁、公交车上来来去去、上上下下的流亡者,没有宁静,没有皈依。城市的土地,只长楼房,不长树,偶尔看到几棵树,也是乡下进城的树,缺胳膊少腿的勉强绿着,不是楚楚动人,而是楚楚可怜。乡下不同,古村落更不同,它可以曲曲折折地安放着几条幽深逼仄的小巷,有山可倚,有水可循。鸟语空山,青砖黑瓦,唇齿相依。更可喜的是,随处可以有自然而然,大小不一的树。

  沿明中村斗折蛇行的小巷踟躇而上,近半山腰回望俯视,便可发现村中有三株巨大的古银杏树,呈三角形远距离分布,颇有点魏蜀吴三足鼎立的意味。

  久居乡村的人,不用打问,一看就知道,这是邻近院落几个宗族的分界树、风景树、庇护树。自然,戴氏院落的那一株,最大,约三四人方能合抱。靠近根部的树干,已经朽蚀中空,足可供两三人斜身其中,遮风避雨。硕大的树奶嶙峋而垂,奶头系满了红布条,犹如经幡。树旁有许多香烛的遗痕,残留着一些青苔似重叠的傩愿。冬天的银杏树,光秃秃的,枝丫参差倾覆,遒劲有力地勾画着时蓝时白的天空,金灿的树叶落满屋檐、墙角、小径,年复一年妆扮整个村庄的“黄金时代”。

  朝送暮接,岁月匆匆。一棵树,活下去,多么简单,只需深掘于土地,只需要那么一点点的阳光,一点点的水分。它不会因为错过春天而在冬天停止生长,也不会因为风吹云散而心存旁鹜。一棵古老而又硕大无朋的树,确凿应是一面村庄的旗帜,哪怕千疮百孔,只要旗帜不倒,村庄就会原在,永在。

  面对如此坚硬的树,我的视线突然柔软下来。环树逡巡良久,伫立良久,油然而生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痛感:一棵树,就那么静静的,站立了三百年,站成了季节,站成了气候,站成了岁月,站成了整个村庄的历史。它还准备站立多久,还能站立多久?许多的树,都已全然不顾自己的年龄,削足适履地进了城,它们已不属于村庄,其实,也无法属于城里。试想,一棵树,倘若没有了乌鸦、喜鹊、斑鸠筑巢搭窝,嬉戏啁啾,没有了黄四娘家花满溪的“自在娇莺恰恰啼”,那还能叫真正的树吗?

  从某种意义来说,树是村子的庄稼。什么样的人,种什么样的树;有什么样的庄稼,就有什么的人。屋前院后,坡上坡下,枣树透出坚硬,槐树显现刚强,柳树洒满柔情,香椿弥漫清朗,桃树散发绰约,梨树绽放洁净…………一个村庄的世风人情,远远的,只需眺望一下村子里的树,实实在在的,就可以悉数了然于心。

  四

  有树,必有井,这于乡村,似是一种必然。于明中村,也不例外。

  距戴家约两里路的夏家溪,同样的高墙老屋沿溪而筑,只是更加残败。村口,一株古柏浓荫匝地,树下供奉着“当方土地”,香火缭绕。穿树而行数十步,便有一口老井。井高过小溪约三尺许,方正的井圈用四块条石雕凿而成,石质的井沿边缘已磨蚀得残损不全,有的地方只好用水泥补缺。井的外围,又石砌了两口方池,最里面的显然用于饮用,外面的用于捣洗衣物。井水清澈,页岩垒起的井壁,岩缝里的青苔和花草见缝就长,时不时,有一些沾满琼风浩气的枯叶散落井底,弥散出湿淋淋的古旧气息。井旁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被往来担水的人朝踩暮踏,呈现出青薄光滑的圆润,十分熨贴地沉淀逶迤出一种沧桑的质感。

  这里的人户更加稀少,偶尔有一两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背了捆干柴经过,颤颤巍巍的。井旁有一块石头,专门可以妥放背篓歇脚。一位约六十岁光景的妇人,将背篓放好,蹒跚到井边,用青筋凸现的双手掬起一捧水猛喝了几口。妇人歇了口气,也不多说话。但眼神却清癯炯亮。我想,这眼神,一定是这井水给的。清亮里漾着善良;这口音,也是这井水给的,叽哩哇啦,柔软里带着清脆;连脾气和心性也是这井水给的,质朴,清俊,细腻,绵醇。

  我谦恭地走上前,试着打问一下村里的情况。当然,有同事作翻译才行。妇人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外出了,在家的只有十几个老人。儿孙们虽然也常常寄钱回来,但离镇上与城里又那么远,没地方用,也舍不得用。家里虽然也有电饭煲、洗衣机之类的。但冬天总还是要烧柴火。柴火鼎罐饭才好吃,没办法,得打点干柴。洗衣也是,用棒棰洗,习惯了,干净。

  看着老妇人在高大的隔火墙门洞口,背着柴火左转右斜了好几次,才将柴火背进屋去,隐在了木门背后。

  许久,我的思绪都一直没法拽回来。

  从村庄里进进出出的人,每个人的血脉里肯定都会循环着一淙清水,浇灌着深深浅浅的日子。无论走得多远,多久,是不是回来,他们的内心深处,一定都深藏着一口清流不断的井。不然,何以有“浮萍本无根,非水将何依”“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说,又何以有“吃得亏,成得堆”的厚道本分之论?

  阳光依旧有些热烈。我学着老妇的样儿,双手掬捧起井水,小心翼翼,慢吞吞的,喝了一捧又一捧,仿佛喝下的不是水,而是这个村庄的血脉。

  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自己这段时间,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去许多村庄。早晨或中午,下雨或是出太阳,我总是一个人,默默的走在前往这些村庄的路上。善乡,野柘,明中,胡家溪,梅子山,合仁坪,一个个村庄失落的从前,不断地邂逅,遭遇。一些村庄,离我很近,近得不能再近。一些村庄,又离我很远,远得不能再远。

  村庄,有大,有小。村庄里的人,有多,有少。许多人,许多事,在村口进进出出。一些人,出去了,再也没有回来,有的是不愿意回来,有的是没有能力回来,还有的是根本无法回来。一些事,发生了,不只是在村口那棵古拙的银杏树下,更多的是在千里之外的某个城市,某个角落。村庄的事,早已不是村庄的事,而是城里的事。或者,准确一点说,是发生在城里的村庄里的事儿。

  出去的人多了,村庄的一些事儿,在城里就生了根,发了芽,甚至长出了一片庄稼。庄稼既已长在了城里,乡下自然难免会“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

  从村庄出去的人,不管他愿不愿意,日子久了,内心深处又往往会长出一个村庄。特别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一张脸尚埋在手心举棋不定,一双脚却早已踏上“我要回家”的路程。出去或回来,在路上,每个人都自己把自己走成了一块纪念碑。

  如今,我站在村庄之外,与村庄,隔着那堵高墙,那棵古树,那口老井,还有不敢回头的方向。多少个日子,带着熟悉的陌生,隐约的恐惧,阒静的忧伤,我只想与村庄说一些断断续续的话。说风过院墙的话,院墙就围住了一地梨花的白、青菜的绿和谷子的黄;说苞谷黄豆的话,苞谷黄豆就一颗又一颗地滚落在箩筐,一年的好日子似乎有了着落;说猪狗牛羊的话,猪狗牛羊就可以活蹦乱跳出一村子此起彼伏的声音,让人明白,即使在许多风物人事已经睡熟或沉睡的时候,总有一些东西还是会在大地上醒着。

  天,渐渐暗下来。明中村,远远的,只剩下一个符号,无法删掉。我一步一步,一寸一寸,将脚步与视线挪开,离开。越过小明溪跳岩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血水淌了一地。闷在村外与人闲聊的同事迎上来问,怎么搞的嘛?我说,被活着的往事绊了一下。又问,么子时候摔的?我说,明天。

作者:张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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