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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农村的年才叫年

来源:大合坪党政办 作者:谢吉健 编辑:redcloud 2020-04-26 19:4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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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乡里过年的前一天晚上,妻子在房里忙着为女儿清东西,母亲在逗女儿,我在客厅沙发坐着,回想在农村过年的那些习俗规矩。妻子隔一哈问我,要不要把女儿睡觉的毯子带上,隔一哈又问我,洗澡的盆子是不是也带着。我知道,妻子想带上过年这几天,女儿在乡里尽可能用得着的东西,但又生怕带了些没必要的东西造成负担。于是随声附和着:“没关系,多带点,反正开车进去。”这样说,既消除了妻子内心的纠结,又以免带少东西造成不便。

   在回乡里的路上,我开着车,妻子与我并排在副驾驶坐着,母亲抱着已经熟睡的女儿坐在后排。经319国道,过凉水井集镇,在桥溪沟分叉右转,进入渭溪乡道。现在准确的来讲,应该喊渭溪村道了。因为一不留神,渭溪乡在2005年沅陵县大规模撤区并乡号召中给撤掉了,连同这根乡道上的张家滩乡也一起并入50公里开外的凉水井镇。“路这么窄,车又多,弯又多,你开慢点,开慢点”,妻子在一旁不停提醒。听得出,妻子提醒的语气中多少暗含点抱怨,但我很是理解。妻子是常德人,要比路宽路直沅陵自然没法比,突然一下要走这种七弯八绕的乡道心生怨气那也自然。

   到了家,吃过晚饭,我趁天还没黑,就带着妻子四处走了走。路上不时有邻居朝我们打招呼,妻子很懂事,虽然不熟,但也主动回应。我一路和她走着,一路和她说着关于这里童年趣事。你看那棵树,我们小时候经常爬,在上面取鸟蛋,还经常被爹娘追着打;对面那丘田,一到刷完谷,我们每天放学就去打泥巴仗;还有下面这口水井,那时没通自来水,供应全村人喝水,特别到夏天,大人们都会再三叮嘱自己小孩,早晚要用热水瓶到井里打一瓶凉水,共一天上山搞工夫回来的大人喝。一路我不停地向她述说着这里小时候挥之不去的故事,妻子也在听不明白的时候好奇追问。

   人长大了,就憧憬小时候的一切,就像憧憬明天要过的年一样。

   早上,我早早爬起来,就像小时候那样早。脚踩在厚厚的雪地上,隔老远听着斧头剁腊猪脚的木菜板声,看着灶房上烟囱冒着缕缕青烟,时光仿佛又跳到了小时候那个最初的早晨。走进灶房,爹娘叔叔婶婶已经开始忙活着搞年夜饭,啊噗(苗语音译:爷爷)和噗(苗语音译:奶奶)坐在旁边的土火炕边烤火。“记得在猪脚的灶锅里放一块腊肉,要切四方的,半精半肥,等下敬神用”,啊噗叮嘱着。农村年夜饭都比平时晚饭要吃的早,一般在中午12点到下午2点之间,吃饭前一定要敬神,其实是敬自己已故的祖辈,一定要敬土地公公,一定要在堂屋放鞭炮,而且要放的热闹,意有讨个辞旧迎新的好兆头。

   等饭菜都上桌了,啊噗叫住我:“今年敬神我和你来”。我心里没多大底,往年都是父亲和叔叔敬神,我大概知道怎么来,但不全。便答到:“好,也让我学学”。啊噗已经八十八岁了,腿脚不便,腰已经无法直立了。只见他拄着拐杖,哈着腰,头上包裹着褶皱头帕,拖着沉重的身子,蹒跚的走进灶房,每走一步,鞋子拖在木板上的摩擦声和拐杖一下一下碰撞木板的声音格外刺耳。我跟在他身后,两手微微张开,怕他摔倒。我说啊噗你坐着让我来,啊噗说今天我来做你来看。也许是怕我不会,拿少了敬神的东西,对祖先不敬;也许是觉得自己真的老了,怕以后动不了想敬神也敬不了了。想到这里,眼泪就止不住的窜了出来,我立马擦干净,怕他看见,也怕其他人看见。

   当我再转过身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在那准备东西了。只见他两手拄紧拐杖,吃力的伸直腰,整个身子微微发抖,然后腾出一只手吃力的抬起,去拿挂在墙板木钉上的竹篮子。又从碗柜里拿来瓷碗,打开笼登,装小半碗米饭,然后拿起一双筷子,把灶锅里已经煮好的四方肉插起来,放在米饭上,这就是农村讲的神符。他走到火炕边,从挂在上面的竹筛子里,拿出已经考得焦干焦干的香纸,再拿起一瓶酒一个瓷酒杯和一小挂鞭炮。把这些东西一一放进竹篮子里,我提起篮子跟在后面,啊噗边走边说:“先去敬土地公公,再回来到堂屋敬祖先”。意思就是过年了,要把已故的祖辈们请回家过年,所以顺序是从外到里。

   虽然我们家离土地堂不远,两百来米,但啊噗走起来还是有些吃力,但也还算好。到了土地堂,已经有邻居开始敬神了,烧的烧纸,点的点香,放的放鞭炮,脸上挂着笑容,嘴里相互寒暄着,平时冷清的土地堂变得热闹起来。啊噗指引着我来到土地公公庙堂外侧的小路上蹲下,他先是拿出神符和瓷杯子,在地上放好,倒上酒,再拿起一打钉有冥钱印的纸钱,一小叠一小叠撕开,对折一下,把打有冥钱印正面朝上,这是有讲究的,反面朝上的话就等于白烧了。只见他,在地上小心的摞成房子形状,共三堆,然后点燃纸钱,拿出九根香点上。可能是蹲久了的缘故,啊噗刚想起身却没站起来,见状,我立马扶了他一把。啊噗双手半握拳搭在一起,把九根香竖直拿在中间,放到胸口前三十公分处,作了三个仪,然后又蹲下,把九根香分三根一起分三处并排插在地上,收了神符,把瓷杯子里的酒从左往右倒在地上,示意我点燃鞭炮。然后又走上几个马凳,来到土地公公庙堂里开始敬土地公公。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敬土地公公的时候既要到小路上敬又要到土地庙堂里敬。后来我才知道,在小路上敬神其实是敬已故的祖辈,请“他们”回来过年,在庙堂里敬才是敬土地公公。但土地堂里敬神与在小路上敬有一点不同,就是香的根数不同,土地堂要七根香,三根插在正香炉里,三根插在旁边的小香炉里,还有一根插在正外侧。

   外面敬完,来到堂屋里,啊噗叫我先把神安子上的油灯点上,他再同样的先把神符和瓷杯子放在神安子下方的四方桌上,倒上酒,摆好纸钱点上,拿着一扎燃着的纸钱放在进堂屋的横栏处,再取八根香点燃,面朝神安子,双眼紧闭着,嘴唇微微在动,好像默念着什么,然后又跪在地上作了三个仪,我扶他起来,把香递给我,三根插在神安子上盛有多半瓶灰的罐头瓶里,一根插在旁边的木缝里,另外三根插在小神坛上,还有一根插在堂屋外的别角外侧。收了敬神的东西,弟弟们在堂屋里摆好鞭炮,啊噗把我叫到一旁,“作仪要先右脚迈向前,左脚下跪,再右脚下跪,不能两脚同时下跪,戴帽子或包头巾的,要先脱下放在方桌上,这表示尊重。”这就和啊噗一生的为人一样,讲规矩,不忘本,敬他人。啊噗还在灶房里的老灶上,放了个萝卜插上三根香并点上油灯,说是敬灶神爷。点燃炮仗,我们每一个人都捂着耳朵,堂屋里的每一处都被鞭炮炸的个通透,就好像重新被洗了一遍,也预示着除去旧秽迎来新岁。

   吃完年夜饭,第一件事就是洗澡,连同穿过的衣服也要洗,不能放到明天,因为明天就是大年初一,新的一年开始,自然不能让去年“旧的东西”跨过年,意在图个好兆头。晚上吃过夜宵,凌晨准点我带着妻子在平场里放起烟花。这时,其他邻居家里的烟花也准时登场,轰隆的爆竹声震彻整个村子,五颜六色的烟花照亮了整片大地,预示着新年真正从这一刻开始了。

   第二天早上,睡梦中,我被一阵阵炮仗声惊醒,看了下表,六点不到,外面一片漆黑,依稀听到是啊噗在和邻居相互拜年的声音。起了床,我问啊噗怎么那个时候要放鞭炮,他说这叫送年,吃年夜饭前把祖先们请回家过年,天还没亮要送回去。有请有送,这也许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亘古不变的道理吧。从正月初一开始到元宵十五,每天早晚吃完饭洗了手脸,都要给土地公公送香,还要在堂屋神安子上上香,而且神安子上的油灯在春节期间一直要亮着。

   这就是农村的年,这就是老一辈的年,也便是我的年。

来源:大合坪党政办

作者:谢吉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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