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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帅泪

作者:张良宇 编辑:redcloud 2010-02-07 16:25:38
时刻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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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水滚滚,流不尽古今英雄泪;

  群山巍巍,叙不完中华民族恨.

  从沅陵的凤凰山,到台湾新竹县井上温泉,记录了中国近代史上一位名人的蹒跚脚步;记录了中国一位最具魅力,同时也最具悲剧色彩将军的一段命运;

  名人已逝,但却给中华民族留下了一段可歌可泣的传奇,同时也给中国的近代史书写了一章遗憾的春秋。


(一)


  初春,凤凰山上新芽娇红,山下沅水淙淙。山林间彩蝶翩翩,鸟道曲回。葱绿的山峦仿佛隔断尘世的万千喧嚣。

  凤凰寺的一间小屋里,坐着原国民党革命军陆海空副司令,一级陆军上将,国民党西北军“剿总”副司令,东北军主帅张学良。十年前,为逼蒋抗日,他联合国民党第十七路军总指挥,西北“绥靖公暑”主任杨虎城拥兵古都西安,扣押蒋介石,发动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

  华清池的枪声,改写了中国的近代史,也改写了他自己的历史,在经历了他政治生涯中最辉煌的一瞬后,他的生命走向了沉寂。南京军法大会审,他被判刑十年,剥夺公民权五年。随即由蒋介石出面特赦,但却饬令交由国民党军事委员会“严加管束”。从此,他开始了漫漫无期的幽静生活。直到二○○一年十月十五日这个中华民族难忘的日子。

  随着岁月的磨砺,沅水两岸的人们发现,今日少帅与过去似乎判若两人。这倒不是因为少帅已经隔绝金戈钱马、横扫帝冠的军威。而是人们惊奇地发现,这位一代名将已断绝了金戈铁马之想,希望去作一名历史教授或去当一名历史研究员。人们真想对着少帅大喊:汉卿啊汉卿,你想由学术渊博而成为世界上有权威的人,难道就不担心有治人权威的蒋介石滋生凝虑吗?一旦你潜心学术被视着另有他图。“自由”二字岂不更为遥远?毕竟你不是翦伯赞、王崇武,而曾经手握重兵,在中国政治舞台上掀起大波大澜的将军啊!

  但是,张学良的孤傲,张学良的狂热却将人们奉劝,生生的憋在肚里。当时光推移到1947年5月,蒋介石把张学良囚禁在台湾的新竹县井上温泉时,这种思想在东北下坛耆宿,国民参政员,一直在为张学良的自由奔走呼号的莫德惠,在得到蒋介石的特许,来到井上温泉探望中,表露无遗。最后在莫德惠临走时,张学良给他大姐张首芳写惟,让他在西安南院街旧书店里买一部大字《明史》寄到台湾,并挥笔书赠莫德惠一首五言绝句:

  一载无多病,故人亦木疏。

  余生烽火后,唯一愿读书。

  莫德惠赋诗而别,老泪纵横。也许从今以后,张学良只能钻古弄罗、谈风论月了。惊涛骇浪,十万兵甲将永成他的昨日。

  沅江水啊,请留住将军的情怀,

  凤凰山啊,请录下少帅的悲壮。


(二)


  山居无人,时光无声。张学良蹒跚在山间小道上。正是落叶时节、枫叶纷纷飘落。他凝注着满地腥红,眼前仿佛是一片折腰零落的生灵,一片汨汨泻的鲜血,少帅顿觉心惊大震。为什么中国的历史,几乎每一页,每一章都流淌着鲜血?纵横着厮杀或者涂沫着屈辱呢?今天,涂炭的生命,同胞的鲜血,再次为中国染出一段惨烈的历史。

  欲顺明史而下,再清史,再民国史,寻索中国内乱不已,痛受外国欺凌的原因,四壁沉默的史书,记录着一个个倾坍的王朝,一段段号啸不已的历史,几乎打开每一本书,都能看到绽裂的伤口,悠长的呜咽。

  难免又要想到自己,想沈阳北大营里叱咤风云的豪壮,想到旌旗十万的盖世雄风,这难道不也是中国的历史吗?可是一场兵谏,麾下的二十万东北军毁于一旦,关东子弟,空怀壮志,却斩不得楼兰,整整十年,自己从辉泊走向沉寂,当年雄峙半壁河山的东北军,只呼拉拉在苍穹间拉扯出一首悲壮的歌!

  难道此时中国历史,就因有了那个姓蒋的强人,就会变得这么残忍么?

  张学良呆望着窗外那灰朦朦的天,透出生命的莫测。

(三)


  张学良的整个身心,都在历史的长廊里曲复穿行。那是一个凝固的世界,一个永远是定格的时代。张学良徜徉其间,闻甲兵挥戈,看惊涛拍岸。历史风云滚滚而来,激荡出满怀激烈的热血。也许屋子太小了,盛不下他的满腹忧愤。悠悠喟叹。他抬头望天。天上,一只苍鹰直扑向太阳,奋不顾身的蹈入火红的云海。

  鹰真傲呵,傲得敢藐视蓝天下所有的雄伟与庄严。他想当年的自己不就象这鹰,飞击蓝天。

  可他再也成不了鹰了,他被折断了双翅。自由被中断在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从此,它只能成为一种抽搐的渴望,一种在心底潜流的滚滚岩浆,呼发不得,而又暗涌不已。

(四)


  历史走到了一九四六年十一月七日,重庆白市驿机场,笼罩在山城上空的浓雾渐渐散去,露出灰朦朦的一角云天,一架美式大型客机呼啸着冲出跑道,凌空而起,径直向东飞去。

  机舱中,坐着少帅张学良。

  少年英姿焕发,操持着整个中国命运的少帅,经历了十年的羁押,如今已两鬓严霜,面呈老态。此时,他双手扶膝,身子笔挺的姿态,尚还显露着尚未泯灭的军人雄风。

  此时,倚坐在他身旁的,自一九二八年起便与形随的私人秘书赵四小姐——赵一秋。一九四0年陪伴他渡过四年囚禁生涯的夫人于凤至因乳腺癌赴美就医后,赵一秋毅然放弃了她在香港的洋楼花园,抛下她和张学良仅六岁的孩子闾琳,只身赶到张学良身边,陪伴他度过深山荒郊里寂廖的漫漫长夜。以她的聪慧和柔情,慰藉一个由壮烈跌入悲绝的灵魂。

  而现在,这个灵魂受到了了政治和冷酷欺骗的再次打击。从张学良眼里透出的目光是那么虚茫,那么痛楚,那么惨淡!

  就在昨天的这个时候,张学良和赵一秋还沉浸在即将得到自由的美丽遐想中。一个星期前,负责看守张学良的特务队长刘乙光对他们说,委员长来了电报,要他们二位由贵州桐梓迁往重庆,然后再到南京,张学良一听,顿时兴奋不已。南京是国民党政府所在地,亦是他蒙难的出发地。重返南京,必定意味着他在完成一个痛苦的循环后,重新获得自由,畅行蓝天之下,黑土之上,赢回久违的潇酒与尊严。

  可是,昨天晚上保密局副局长毛人凤来歌乐山松林坡“戴公祠”,为二人设宴饯行时,却突然宣称,明天飞往台湾。

  赵四小姐的脑海里仍翻腾着当时的情景。张学良因酒力而涨红的脸顿时惨白,酒杯“叭”地坠地摔得粉碎,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深秋的夜晚,风吹树摇,松涛阵阵,银色的月光被树枝抽打得支离破碎,歌乐山麓中。张学良渡过了他在大陆最后的一个难眠之夜。

(五)


  嗡嗡响着的飞机,继续向东飞行。越过一碧万倾的台湾海峡,于下午后半晌,降落在台湾桃园机场。张学良最后一个走下飞机,步态迟缓,仿佛正犹犹豫豫地抬腿迈进一道陌生的门槛。

  蒋介石任命的台湾行政长官兼警备总司令陈仪迎上前去,一见张学良,那套官场酬酢语言未及出口便咽回到肚里。他眼前的张学良目光凝滞,神色茫然。当年勃发着缕缕英气的一头青丝已经不见,机场上的寒风,揉乱他一头稀疏的灰发。“这难道是曾经操持着半个中国命运的张少帅吗?”

  陈仪心中一颤,他想到1930年张学良挥师入关结束中原大战后,赴南京参加国民党第三届四中全会的情景。那天,蒋介石亲自下令,文官筒任以上,武官少将以上,一律身穿制服,渡江到浦口迎接:隆隆的礼炮声中,30岁的张学良雄姿勃发,姿态傲然,与蒋介石热烈拥抱,与众官员亲切握手,陈仪当时也在其中,对少帅的威仪豪气感叹不已,连张学良握手时强猛有力一摇,也在脑海里留下了深深地印记。

  可现在当他伸出手来,感觉到的是一种冰冷无力。

  “汉卿你辛苦了。”“陈长官辛苦!”张学良淡淡回一句,走进停在边上的奥期汀轿车,陈仪跟着走进,在车内坐定之后,汽车缓缓启动,向台北疾驰,穿越市区,又驰上两旁山势险峻的盘山公路,向南而去。

(六)


  光阴飞到1947年10月,南京保密局派设委员会主任张严佛赶到台湾,对张学良进行“考察”。名为“考察”,实际上是充当“首席看守”。

  张严佛到达当晚,新竹正是细雨霏霏。张学良拉着他在客厅里坦然坐下,傍着五盏孤灯,叙说着8年来颠沛流漓的幽静生涯,倾吐满腹的愤怨和委屈。“西安事变为了制止内战,为了抗日,我没有错,我不该扣留委员长,判型十年,无话可说。”张学良黯然,情绪激动。“但是十年刑期已满,如今抗战胜利,日本人都投降了,还把我关下去,这是什么法律?这对待我无论如何是非法的。”

  张严佛心中一惊。在经过十年监禁之后,张学良心中居然还对国民党的法律抱有幻想,他难道不知道蒋介石的眼里,所有的法律都不过是一张废纸!1946年的政治协商会议上,中共代表团周恩来大声疾呼释放张学良,可蒋介石怎么说:“张学良与我的关系是不能以国法,公义而论的,我们的关系是父子般的私情,关押张学良是为了爱护他。”换句话说,他对张学良执行的是家法。

  少帅啊少帅,你随蒋多年,难道还不明白当今中国,立法毁法,在于一个人么?张严佛真想对他的前任长官大喝一声,又实不忍心再向他浇下一盆冷水。

  英雄无泪,张学良此时泪如雨下,一旁的赵四小姐早已痛哭失声。十年的凌辱,无人倾吐,无处申诉,几乎一字一泪都抛向了这个沉沉的雨夜。

  谁知道,老蒋还将赐给张学良多少个这样的漫漫长夜?不久,张严佛得到张学良题赠的一首短诗:

  山居幽处静,旧雨引心寒。

  辗转眠不深,畹上泪难干。

  “茫茫千日愁如海,这是我在这里的心情。我不把你当部下,你有你的身份,算我们还是朋友吧。”张学良把诗给张严佛又补上一句:

  “我这个人可以被人爱,被人恨,就是不可以被人怜!”

  还是当年的少帅风骨啊!张严佛心中慨叹,只一句谈谈的话,就让人领味到当年八面威风的凛然!

  新竹山的冬日,满目荒凉,张严佛几乎日日陪着张学良游山,踏着细碎的黄叶,看远山落日,听古刹钟声。幽居几载的少帅谈兴极浓,常常信马由缰,海阔天空,使张严佛应接不暇,南京政府内曾有传言,说张学良被囚之后绝口不谈政治。

  张严佛多次吃惊的望着少帅,他没想到,孤岛深山中的张学良会对时局看得这么透,他不由得想起在南京听到的另一则传闻,蒋介石在看过各界人士要求释放张学良的请愿书后,冷冰冰地抛下一句话:

  “虎放出来是要伤人的!”

  看来,老头子真的没有说错,张学良的确是只虎,虽被囚笼,然而虎性未灭,若还他二十万大军,他一定会再演出一幕轰轰烈烈的大剧。

  谁言张学良只读史论经,听风望月?

  ……

  遥远荒避的新竹山中,张学衣和赵四小姐相互搀扶,在峰岭间踽踽而行,青山煌煌,唯有孤旅伤情。

  时光如梭,伟人已逝,但伟人之风范却长存,昭然日月,光普千秋!

 

编辑:舒丽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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