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散文]伤丘(故园印象之二)

作者:徐云林 编辑:redcloud 2010-02-07 16:25:38
时刻新闻
—分享—

伤丘(故园印象之二)

  老屋的东边有一丘,在一片田地里隆着,远看,似一个巨大的冢,那是我迄今见过的最小的丘,却也是我最不能忘却的小丘。

  若你腿脚利索,约莫一分多钟就可以跑遍,这足见它的小,又因小丘土层极薄,所以是不适合种植作物的。丘脚倒是长满了荆条和带刺的矮杂树,除了冬天,坡上还会长些不起眼的小野花,在那里寂寞的荣枯。丘顶上有三块石头,有两块是平展的,西边那块顶部呈圆形,表面较光滑,似一个废旧的大簸箕,整块自底部从小丘突了出去,活像一个古石堡,先前这块石头的下面有一个黑洞,我们怀疑那是野猫住的,小时候我们最恨野猫,因此不会放过惩罚它们的机会,这些野偷常在晚上潜入村子里叼鸡,有一次天黑没多久,一只大胆的野猫就闯入我家鸡笼,叼走了一只母鸡,我父亲听见鸡叫,随即从火坑里拿了一根燃着的柴火吼叫着追了出去,追到小丘附近,就听不到鸡的呻吟了,第二日,在小丘下面的灌木丛里发现了一地的黑色鸡毛,就这回,我恨极了野猫,见到了那个洞,我们往里面扔石头,把头伸到洞里去大声地说话,甚至于在火里放上辣椒用烟熏烤,可并不见有野猫逃出来,于是又向村里一个善放笼子的老人请教捕野猫的方法,却并没捕到过一只,吃过一回野猫的肉,很香。中间那块石头呈长方形,略有一点点的斜,石块中央有一条裂痕,从缝里常冒出不知名的小草来,扯去了,不久它们又固执地伸出头来。另一块石头却呈靠椅状,像一个疲倦的人斜倚在那里,这石头被磨得光滑,我们小时都喜欢争着骑到上面去,有一次竟摔伤了同伴的手臂,血顺着小手掌流下来,滴落到石块上,像一个个踏扁了的红浆果,我们呆了会,便又迅速回去从火塘里拣出黑木炭,碾细了撒在伤口上,血便不流出来,获胜者这才咧着嘴骑在石头上笑,这确是一种荣耀。

  丘的南面极为开阔,临着沅江,日日看着这江,似乎已没了新鲜,只在沅江发洪水的时节,整日整夜都充斥着低沉的轰隆声,到小丘上去看,满江风景尽在你眼里,这时眼前的沅江和平日里看到的沅江截然不同,不可一世得让人惊畏,它怒气冲冲地撕扯着江畔,有的大树被连根拔起,横在水面上,顺着洪流伤心地极速离去,那些有机动船的人家,仗着自己的船大,在洪水里能捡到很多的木材,甚至能捡到从永顺、乌宿或是辰溪、泸溪流来的家具,那肯定是上游遭遇水灾了。此时小船往往是不敢出江的,船主便把船拖在岸上,晾在那里,从小丘望去,那些小船就像开了膛的娥眉豆。没船的人家便在岸上安心地看。小丘还是五月里看龙船的绝好去处,村里扒龙船的时候,从小丘上俯看去,那船就似蛟龙闹江,拨弄出腾腾水云,搅得周身居然有些飘渺,在这云气里龙船尽显着霸气,若是乱了桡,则像一只多脚的蜈蚣,慌慌地往前爬。

  丘的南面又是很陡的,几乎可以垂直地俯看下面的村庄,一直往下看去,可以看到江岸上几座四合院,那是几座古宅,解放前是地主的房子,记得有一座房子的大门前好象有一对石狮,小时候到院子里面去过,四面是高墙护着,墙面黯淡斑驳,光线很暗,其中一座还上过电影《湘女潇潇》呢,当时《湘女潇潇》摄制组来拍外景,有一个一路人执火把下山到四合院捉人的镜头就是从小丘开始的,只可惜那是夜景,镜头里是看不到小丘的,当时村里有不少老人当了群众演员,还拿到了报酬,就这事他们一直乐了好久。

  小丘旁有一条路,一直往山上的村庄里去了,路旁边有一块大斜石,被凿了一个方形的缺,这是我们家族的土地坊,每逢过年和清明节,我们回去祭拜祖先的时候,这里是绝对不能忘记的,土地坊旁边有一棵很大的树,以前老有喜鹊在上面做窝,最多的时候有三个喜鹊窝挂在树上,喜鹊似乎天生就多嘴多舌,至暮它们还吵个不休。现在这树老态龙钟,连树枝也很稀疏,似乎不记得那些喜鹊了。

  唉,该说说它的北面了。小丘的北面是一片平坦的田地,再往上就是祖宗的坟地,那里有累累的冢,沉默在那里,母亲的坟茔,如今已长满了茂盛的坟竹,母亲的这些坟竹是从伯父的坟茔上采来的。有一座蘑菇形的岩石矗在坡形的坟地里,父亲告诉这是族里的印岩,是天然的,究竟立了多少年他也不知道。这里是我的祖辈们的田园,这里的土地养育了我的族人,他们有的长大后从这里离开,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有的一辈子在这里侍奉土地,死后却又都聚在一起,这里是他们也是我们永远的家园。每次回老家去,我都要到小丘上去静坐一会,看着对面的坟墓,有种要流泪的感觉。记得探险家余纯顺曾在日记中写过:“死亡,就是回家,回到父母生活过的地方去。”的确,能坦然的面对死亡是一件幸福的事,我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回来的,也会成为这里的一个冢,我的灵魂也将在这绿野间安歇,那时我会将自己的灵魂依附在一株山野间的树上,我要郑重告诉树说,我要你最恣意地勃发,因为先前我是那样的颓废过。即便是我的灵魂栖息在小丘的荆条和矮杂树上,或者细碎的小野花上,我也会欣喜的,因为我相信会看到如我一样的生者静坐于小丘之上,对着累累的冢静穆和感喟,尽管如此,可作为生者的我依然是满怀的感伤啊。

  前几日,我带着同事到小丘上照了几张相,发现小丘上面的石块已破损不堪,顶上扎起了一座稻草庐,满眼是枯黄的草,这时节自然是看不到那些小野花,俯看去,冬日的村庄透着的萧瑟和瘦瘠,因移民,族人多迁走了自己的房子,村子显得冷冷清清的,剩下一两户人家,伶仃地缩在那里,那棵老树的枝丫古怪而又倔强,直刺向淡漠的天空,树上一只鸟也没有。我不禁在小丘上呆了很久。

作者:徐云林

编辑:redcloud

阅读下一篇

返回红网首页 返回沅陵新闻网首页